蛇噬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8期“寒”专题活动。
邹宁随着下车的人群走出了火车站口,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寒刺肺,伸了伸懒腰,这才发觉阴沉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邹宁身体上长时间保持坐姿导致的疲乏渐渐褪去,这才推着行李向着最近的车站走去,准备回到那个已经离开四年的家。邹宁的老家是个滑雪胜地,最近的这个车站会通往好几个滑雪场,所以在车站等车的人很多。在挤上车的过程中,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粉色头发女孩,不过女孩并没有计较,摆摆手后就和同伴上了车,看他们的装束,估计也是来滑雪的。邹宁上车后寻到一个空座坐下,闭上眼睛静待公车启动。
公车上靠后的几个座位上有几个年轻男女在谈论着即将开始的滑雪之旅,相互交流着滑雪的场地和技巧。“我跟你们说,咱们这次去的滑雪场好像会吃人,去年有几个游客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其中一个皮肤发黄,身体偏瘦的男孩突然压低声音说到。声音虽然低,但还是传到了邹宁耳中,他抬了抬眼皮并没有睁开眼睛。
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瞥向男孩,说道:“六耳,你又从哪个角落听来的八卦?”被称作六耳的男孩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称呼,屈指就要去弹粉发女孩的额头,但同时用眼睛快速地瞟了另外一个女孩一眼,发现女孩正在看着自己,只好收了手。六耳看见粉发女孩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自己,只好冲她比了个威胁的手势,扭头看向粉发女孩旁边的女孩笑道:“目目,你不要听颜颜瞎叫。没事的,这种消息基本都是以讹传讹,估计也就是有游客在这里滑雪受伤了,然后就说是这里滑雪场有问题,散播的一些谣言。”
目目点了点头,抬起手撩了撩额前散落的短发看向了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良北,你怎么说?”男孩身材高大,脸庞宽厚,一双浓眉尤其出彩。他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说道:“虽说这种八卦大都当不得真,但这还在下雪,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等雪停了尽量不要挑战没有压过的地方,也不要单人行动。”“不是吧,大哥。”闻言颜颜和六耳齐声反抗道。
邹宁在一个车站下了车,来到一栋住宅门口,抖了抖肩上的雪,上前摁响了门铃,不消片刻,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出现门口。“邹宁,你回来了。”女人道。“嗯,我爸在么?”“你爸去滑雪场了,本来他也在家等你的。赶紧进来吧,这雪是越下越大了。”
这个女人叫花语并不是邹宁的妈妈,他的妈妈文婷和爸爸邹彦本来都是国家知名的滑雪运动员,后来退役回到老家结婚生子并开起了滑雪场。就在五年前,两人一起去山里勘查新开发滑雪场地,突遇暴风雪,只有邹彦被救了回来,文婷就此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花语引邹宁来到客厅坐下休息,给邹宁泡了杯茶,自己也靠坐在沙发上。这时邹宁才发现花语的肚子好像有微微凸起,似乎是感受到邹宁的视线,花语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才微微笑道:“五个月了,现在已经开始不老实了,时常闹腾。”“嗯,恭喜。”邹宁微微点头,看着花语脸上幸福的笑容,她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在四年前大闹她和爸爸婚礼现场的事情了。
“滑雪场到底出什么事了,爸爸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
“我也不太清楚,你爸爸基本上不让我插手滑雪场的事情,但我听你爸爸打电话说,什么新滑道塌陷,有坑洞。”
“嗯。”
花语在说完话后,揉了揉额头,貌似有些精神不济。邹宁见状道:“你上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自从怀了这个孩子,身体是越来越容易疲惫了。”花语闭上眼睛缓了缓神,起身上楼休息。邹宁目送她上楼,恍惚间看到她身后有个奇怪的影子,眼睛一眨,又消失不见。邹宁摇了摇头,四年的时间似乎改变了很多,和花语的再次见面已经不复当初的水火不容,都平和了许多。邹宁靠在沙发上想着过去的事情,疲倦袭来,意识逐渐昏沉。这时从楼上有一条黑影蹿下直奔沉睡的邹宁。
“阿宁 嘶嘶嘶 阿宁 嘶嘶嘶……”
邹宁沉睡中感觉到有人喊自己,伴随一些奇怪的声音,还用手摇晃自己的肩膀,这个手掌温度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熟悉……。
“妈妈,是你吗,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邹宁大声喊道,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手掌主人的模样是不是她,可越是这样,越是睁不开。他伸手抓向那只手掌,在抓住手掌的一瞬间,眼睛猛然睁开,看向眼前的人。一个和邹宁有着五六分相像的男人正坐在他身边,只不过男人眼睛一直盯着楼上,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醒来的邹宁。“爸,你回来了。”男人转过头看向邹宁。邹宁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脸庞和自己印象中有些不同。过分年轻了。头上没有一丝白发,本应快六十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皱纹,年轻得甚至让邹宁产生一种稚嫩的感觉。可是邹宁有一种直觉,这就是自己的爸爸。“阿宁,四年不见,爸爸都快认不出你了。”名为邹彦的男人说着话顺势收回了放在邹宁肩膀上的手,垂在了衣袖中。邹宁的眼角一瞥之间,发现那只手上有着本属于六十岁的苍老感。
“爸,为什么非要叫我回来?”邹宁握了握手掌,把一些疑惑压在了心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六年前为什么只有我活着回来了么?”邹彦一张口就让邹宁原本平静的脸庞浮现震惊之色。“你不是一直说是暴风雪把你俩吹散了么?难道不是?”邹宁的脸庞有些涨红。邹彦摇了摇头道:“晚上十一点半来地下室。”说完这句话后,邹彦起身走向楼上,把邹宁一个人扔在了客厅里。邹宁愣愣地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窗外夜幕低垂,大雪已经停止了,整栋房子没有一点声音,客厅的吊灯打下惨白的灯光,此情此景恍若不在人世间。邹宁全身一抖,终于缓过了神,甩了甩头,让大脑冷静了一下,拉上行李回了自己的卧室。
深夜十一点,邹宁来到地下室门口。这个地下室一直是用来放滑雪器材的,不知道现在里面会是个什么样子。邹宁打开门走进地下室,发现这个地下室已经空空如也,邹彦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在他身前有一个一米多高的物体被一块红布掩盖着。听到开门声,邹彦睁开眼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蒲团。“坐。”邹宁看着这有些怪异的一幕,没有坐下,而是抱着肩膀靠在了门边的墙上。邹彦见状没有多言,说起了六年前的那场暴风雪。
“六年前,我和你妈妈是遇上了一场暴风雪,可是并没有把我们吹散,而是掉进了一个雪层下的洞窟中。洞窟有着非常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岩壁上绘着一些彩画,原本保存得非常好,可是一经风吹,就迅速剥落了。我和你妈妈正准备查看,不知从哪里窜起两条斑斓小蛇分别咬伤了我们。两条小蛇咬了我们以后并没有逃走反而伏在地上冲我们吐着蛇信子。我举起滑雪杖就打死了两条小蛇。一开始我们以为已经中了剧毒必死无疑,可是你妈妈在仔细查看了壁画后惊喜的发现,这上面竟然画着解毒之法。根据画上内容,这毒蛇的血就是解毒之物,我们想办法喝下蛇血,可是后来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我们喝下蛇血不久,脑子里就开始出现一个声音,永远伴随着嘶嘶嘶……的声音,祂出现了。祂告诉我们蛇其实没有毒,蛇血才是剧毒之物,我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过祂同时也说这是我们的造化,因为喝下蛇血的我们有机会长生不老,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一开始我们并没有理会,以为只是出现了幻觉,可是身体上逐渐腐烂的皮肤,否决了这个想法。为了活命只能让祂告诉我们那个所谓长生之法。”邹彦说到这里停下了来,看着邹宁。邹宁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编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
邹彦读懂了邹宁的眼神,起身掀开了身前的红布,一尊诡异的雕像出现在眼前。一条大蛇与无数的小蛇,纠缠在一起,看样子是大蛇在吞吃小蛇。“这就是祂,也是长生之法,那些小蛇都是祂的子嗣。”邹宁看着这个恐怖的雕像,不自觉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口袋中,握住了那个冰冷的物体,这样或许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祂告诉我们想要暂缓蛇毒发作,需要同类血肉。”邹彦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于是我活下来了。”邹彦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邹宁听到这里,脸上已是布满泪痕,用颤抖手掏出口袋里的刀,指向眼前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么?”“这需要分什么时候,在当时显然不是。”邹彦缓缓答道。
邹宁握紧刀子冲向邹彦,刚刚离开墙壁,一根棍子猛然从后面袭来,击向了他的头部。邹宁向侧面跳开,没有被击中头部,但被扫中肩膀,一阵阵痛楚袭来。他扭头看向门口。花语拿着一根棍子正站在那里,眼露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花语,过来。”邹彦命令道。花语拿着棍子站到了他的身前。邹彦蹲下身体,抚摸着她的肚子,脸显笑容“你可是我的长生丹啊,不过今晚先要吃了另外一颗。”邹彦眼中狰狞之色显露,站起身扑向邹宁。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艰难地推开了地下室的门,近乎蠕动地爬了出来,在门后面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地下室中一男一女倒在血泊中。男人身上有着数道刀伤,血液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一把刀被扔在一旁,女人的脑袋上有微微凹陷,断裂成两截的棍子被人插在了腹部上。周围都是散落一地的雕像碎片。一条黑影从破碎的大蛇的头部中闪出,把地上的两具尸体卷住拉入地下消失不见。
清晨,邹宁踩着厚厚的积雪逃离了这个家,他没有报警,也不敢报警,没有人会信的。
一周后,一条新闻登上热搜,某滑雪场有两男两女在滑雪过程中失踪,后经搜寻,只有一名身体偏瘦的男孩在一个洞窟中被发现。该男孩被发现时浑身是血,神智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