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半不眠时
北方的春天乍暖还寒,夏天也成了这样。
都快六月了,热一天,冷三天。
不是雨,就是风。前几天气温刚刚上升至二十七八度,这不又一股冷空气过来,不光是连阴三天,下雨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不要降温降得这么厉害,从最高气温三十一度,到十三度是个什么概念?
这老天真是傻了。
在这样的阴天,恰逢周末,按理说,应该好好地睡个懒觉才对,而对一个有满怀心事的人来说,阴雨绵绵,其实是一种煎熬。她更喜欢阳光明媚的晴朗天气。
又是夜半,又是失眠。
牢骚也发了,还是睡不着。
只好像从前一样,站在阳台上,抬头仰望天空。
妈妈的病严重了,前一周的周末,妈妈让她去看寿衣,就是人去世了要穿的衣服。
本来,她是不想去看,看见那些中式的用绸缎做成的衣服,她的心里就难受,更何况是自己父母的寿衣。
记得小时候,妈妈给奶奶做的寿衣,黑色的金丝绒面儿,玫红色的里子,大襟的样子,还有明黄色的褥子,红色的缎面被子,总觉得煞是好看。那时候喜欢好看的东西奶奶拿出来让她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难受,反而有些羡慕。羡慕奶奶的衣服那么华丽,比起奶奶平时穿的蓝色棉丝布的大襟衣服,那是太好看不过了。
虽然那时候,每年年三十晚上,奶奶总是穿着新衣裳熬夜,美其名曰是走魂。也没有现在这样难受。可能那时候小吧,什么也不懂,对生老病死没有概念。
直到后来,刚上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才知道,寿衣是用来干什么的。那时候已经无暇去欣赏穿在奶奶冰冷身体上的那身衣服了,难过还来不及呢。
如今,妈妈也老了,这当然是她无法阻止的事情,谁都会老,只是那些生活条件优渥,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到老了,没有年轻时受了很多苦,为了生活奔波,拼命的人辛苦。
妈妈年轻时受过太多苦。她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妈妈从小苦日子过怕了,开始拼命的挣钱。
那时候的钱不好挣,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只有去做苦力。父亲在砂石场工作,认识了些建筑单位的人,需要用拖拉机拉工地用的石头,水泥,沙子。
父亲当下决定买一辆拖拉机,雇人开,然后挣这个钱。
可是,有人开了,还得有人跟车,装卸水泥,石头,沙子。要是再雇一个人,挣得钱就会全发了工资。为了不让这笔钱溜走,妈妈自己上阵。
一个女人,跟着拖拉机东奔西颠不说,一百多斤重的水泥,照样往车上装卸。给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看见妈妈在往车上装石头,你想啊,在工地上打地基的石头该有多大多重。妈妈咬着牙,搬石头的情景,是她这辈子忘不了的记忆。
也许是年轻,妈妈休息的时候,要种地,浇水,收田。家里一直养着可以下蛋的鸡,和一头老黑牛,还有几只绵羊。
小时候,总以为妈妈的力气是用不完的。
直到自己有了孩子,妈妈也老了。才知道妈妈年轻时受过的苦,并没有像别人所说那样先苦后甜,而是种下了病种。
先是无痛性尿血,检查完是输尿管结核,做了一次开腹手术,然后过了几年,做过手术的那一侧输尿管堵了,把右侧肾脏感染成了一个脓包,只好切除。又过了几年第一次手术的后遗症,手术切口形成了切口疝,做了一次修补术。
就这样一来二去,妈妈十年之内做了三次大手术。
这不,刚十年,又查出来,胸椎上有两个鸡蛋大的瘤子,按医生的说法是我们西北根本做不了这个手术。只有上海和北京这种大城市的医院才能做。
知道检查结果的那一刻,她傻眼了,妈妈擦着眼泪,哭着说,为什么这些病总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无法解释,只能笑着对妈妈解释,这是一种能用手术治疗的病,又不是治不好的病,不用害怕。
妈妈后来打电话回来说,她不害怕,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麻烦了孩子们。
她的眼泪瞬间就不听话了,也许是隐忍了太长的时间。她躲在被窝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的放声大哭。
有什么办法呢?她希望这所有的病痛是长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妈妈身上。只要妈妈好,她愿意受苦。
这两天,安排好了妈妈去兰州检查的事,她睡不着了。
虽然在修行的朋友说,在佛教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还是睡不着,想不明白。不是说先苦后甜么?为什么一辈子辛苦的妈妈到老了终于能逸享天年了,却又受病痛的折磨。
朋友说,现在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些话,你一定听不进去。那就好好陪着检查,好好治病吧!顺其自然最好。
夜,总是安静地,对于一个心事太重的人来说,安静的夜,是一种煎熬
又是夜半不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