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王玉辉》点评摘抄十一

王先生走了二十里，到了女婿家。看见女婿果然病重，医生在那里看，用着药总不见效。一连过了几天，女婿竟不在了。王玉辉恸哭了一场。见女儿哭的天愁地惨，候着丈夫入过殓，出来拜公婆，和父亲道：“父亲在上，我一个大姐姐死了丈夫，在家累着父亲养活。而今我又死了丈夫，难道又要父亲养活不成？[评：既有翁姑何要父亲养活？]父亲是寒士，也养活不来这许多女儿。”王玉辉道：“你如今要怎样？”[评：此暗承節孝祠来。问他便有意要他寻死。大谬]三姑娘道：“我而今辞别公婆、父亲，也便寻一条死路，跟着丈夫一处去了！”公婆两个听见这句话，惊得泪如雨下，说道：“我儿，你气疯了！自古蝼蚁尚且贪生，你怎么讲出这样话来？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我做公婆的怎的不养活你，要你父亲养活？快不要如此！”[评：公婆如此说，便不当死]三姑娘道：“爹妈也老了，我做媳妇的不能孝顺爹妈，[评：一死更不孝不顺]反累爹妈，我心里不安。只是由着我到这条路上去罢。[评：岂有烈妇而商量殉节者乎？即将“烈”字看错]只是我死还有几天工夫，要求父亲到家替母亲说了，请母亲到这里来，我当面别一别。这是要紧的。”[评：从容就义]王玉辉道：“亲家，我仔细想来，我这小女要殉节的真切，倒也由着他行罢。自古‘心去意难留’。”因向女儿道：“我儿，你既如此，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难道反拦阻你？你竟是这样做罢。[评：老学究口气。奇極。烈妇岂“做”出来耶？]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亲来和你作别。”亲家再三不肯。

王玉辉执意，一径来到家里，把这话向老孺人说了。老孺人道：“你怎的越老越呆了！[评：岂止于呆]女儿要死，你该劝他，怎么倒叫他死？这是甚么话说！”王玉辉道：“这样事，你们是不晓得的。”[评：“这样事”要有心“做”出，可知你也不晓得]老孺人听见，痛哭流涕，连忙叫了轿子，去劝女儿，到亲家家去了。

王玉辉在家，依旧看书写字，候女儿的信息。[评：等信，真是惟恐不死，忍哉]老孺人劝女儿，那里劝的转。一般每日梳洗，陪着母亲坐，只是茶饭全然不吃。母亲和婆婆着实劝着，千方百计，总不肯吃。饿到六天上，不能起床。母亲看着，伤心惨目，痛入心脾，也就病倒了，[评：为之女者心安乎？可是不孝]抬了回来在家睡着。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把火把，几个人来打门，报道：“三姑娘饿了八日，在今日午时去世了！”老孺人听见，哭死了过去，灌醒回来，大哭不止。王玉辉走到床面前说道：“你这老人家，真正是个呆子！[评：应前句，可谓妙笔]三女儿他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他怎的？[评：成仙非儒者之言，以慰婦人耳]他这死的好，只怕我将来不能像他这一个好题目死哩！”[评：寻着题目做文章，文便不好]因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评：当死而死才是好。矯揉造作]大笑着走出房门去了。

【总评：王玉辉真古之所谓书呆子也，其呆处正是人所不能及处。观此人，知其临大节而不可夺。老孺人以王玉辉为呆，王玉辉亦以老孺人为呆，前后两个“呆”字，照应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