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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萝卜

2018-12-29  本文已影响1339人  一任梅花作雪飞

“吃萝卜喝茶,气的大夫满街爬"。每当切开一个青泠泠的大萝卜,母亲就会说起这句俗语。

母亲说,吃口萝卜喝口茶,利气健胃助消化,吃了喝了还浑身透脱,轻快轻松。记忆里,整个灰蒙蒙的冬季,唯有在吃萝卜时最能感觉到脆爽的活泼泼的生气,好象手里拿着、嘴里咬着、肚子里装着的,都是青枝绿叶的春。

那时的冬天慢悠悠的,连日头也总得一声声的鸡叫才能唤醒,直到晚起的人们吃过早饭了,才磨磨蹭蹭爬上一杆子两杆子高,懒懒散散地晒到窗户棂子上。

“茅厚不愁冰雪压,围炉相对一冬闲”。那时的冬天,又闲又漫长。秋后粮食入了库,拔了白菜萝卜辣疙瘩,地里就没农活了,进了冬,大人小孩都窝在家里。

大人们打打牌,啦啦啩,说个瞎话,一壶茶喝到清淡无味,端起茶碗一瞧:“哟,都到了青州府啦!”——我们老家说茶水冲泡到没色没味时,就说是“到青州府了”,可能谐其色清味寡淡的“清”(青)音吧。

孩子们是又忙碌又充实的:打宝,打茧儿,打瓦,打大官,打弹儿,打懒老婆,点鱼眼儿,扛拐,挤尿腚,拾驳够,赶球,溜冰,跳房子,踢毽子,掷色子赢樱桃核,下五棍儿,滚铁环儿,玩火柴枪……搁下一样拾起一样,棉袄棉裤都磨的露着白里带灰的棉絮。因为光在外边玩耍,腮也冻红了,手也吹皴了。一迈进腊月的门槛,满心里就光盼着快快过年,过年就能放鞭炮穿新衣吃炸肉炸鱼炸丸子,来客人走亲戚,看大人们吆吆喝喝地划拳喝酒。那时老觉着年前这段时间怎么这么长啊,还悠悠拉拉这么慢!

那时的冬天冷成冰,雪大。屋檐上的冰挂一两米长,好几天化不完;连续几个晴天日头晒,才吧嗒吧嗒滴下水来。我们那儿把冰挂叫做“辘轱垂”,后来我想,从形状上看应该是“擂鼓锤"三个字吧。雪密实实的,没白没黑地下着,早上能把门封住;要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腾到村外四处张望,惟余莽莽顿失滔滔,“井里一窟窿,河里一笼统”都形容不出那种铺天盖地的茫茫景象,只见满坡遍野都浑然一体,找不到路,找不到沟,只剩下一片白,白花花亮闪闪,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这样的日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萝卜,是件很带劲的事。

一场大雪捂下来,出不了门,母亲抱来柴禾把炕烧热,在土炉子上燎着开水,我们一家人喝着热茶,炕上炕下坐着啦啩。天冷了,一家人倒热乎了。母亲还会弄个火盆,火星闪闪烁烁明明灭灭,象是有人调皮地挤眼弄鼻子,伸手一试暖煦煦的。母亲环视一圈,对我们姐弟几个说:“谁出去扒个萝卜吃?”

那时候,白菜放在窨子里地瓜存在井子里,萝卜贮存相对简便,挖个长方形的土坑埋起来,培上层厚土别冻了就行。我们会欢笑着跑出暖融融的屋子,使劲用嘴里的热气哈哈手,拿过铁锨、镢头,先把土堆上的雪赶在一边,再用镢头刨开冻土,然后用铁锨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挖,准确地说应该叫“抠”,一直抠到看见萝卜了,就下手扒。因此,说是“扒"萝卜,那再恰当不过了。

萝卜洗干净,横着切成块吃。吃萝卜也是有说道的,“头辣、腚骚,吃萝卜吃腰”,论口感是中间部分最好,不辣不骚,有甜味。如果吃中间一段仍然觉的辣,那就扒了皮吃。萝卜的辣是稍微带点热的满口的木辣,能辣出一头汗来,身上感到潮润润的。一边吃,母亲还一边告诉我们,萝卜最好晚上睡觉前吃,吃了肚子舒服;吃生姜的话要早上吃,它是热物,如果吃了不活动会“蒸肺”。母亲马上又用一句俗语概括,“上床萝卜,下床姜”。

说实话,现在再好再名贵的水果,也吃不出那时一个青萝卜的味道。那种味道,掺合了一家人的融融泄泄,掺合了传统的生活经验体验,掺合了母亲的温馨气息密码。前几天,我们和三姐回家,还说到了小时候吃萝卜的情景。说到这个话题,已是九十二岁高龄但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腿不沉的母亲,坐在她那专有的沙发上,微微笑着。——过去的事儿,母亲最感兴趣。

“山月照山花,梦回灯影斜”。

也许母亲记的更清晰吧,我们都没问。

母亲、三姐和母亲的重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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