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浮 生川——简尧（四）
简尧
罗姒感觉她是出现了幻觉，那样真实的幻觉，幻觉里的简尧告诉她，他是妖。
一直以杀妖的简尧是妖，她不相信。
可是啊，简尧他却那样轻轻的笑着看着她，勾起的笑容带了丝邪魅，语气充满了嘲弄。
“我是妖，哈哈，是不是很可笑，罗姒，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个捉妖师，可是我本身就是个妖，世人只知道简尧是个恶毒的捉妖师，但都不知道，这个恶毒的捉妖师连个人都不是。他斩妖除魔，可是斩的是自己的同类，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哈哈哈，真可笑。”
笑扭曲了面孔，罗姒第一次觉得简尧那样陌生。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一种快要窒息的难过。
简尧停止了笑，面色阴鸷的看着罗姒。
“怎么，这样你还要跟着我？跟着我这只心肠歹毒的妖？”
罗姒不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似疯似魔的他，眼中满满的悲哀。
“从今天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跟着我这个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对你没好处。”
他拾起了他的包裹，看了罗姒一眼，然后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罗姒赶紧站起，因为起的太猛，脚下一踉跄。简尧停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冰冷的说着:“不要跟着我。”
罗姒想，她大概是被抛弃了。她看着简尧高大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的步伐，觉得那样不知所措。
简尧走到了林子的另一端，停住了脚步。他又是一个人了，他想。他像是累了一般，缓缓的靠着树根坐下，他看着手里的包袱，里面还有没有给罗姒的新衣。
他抬起头苦笑了一下，应该给了她再走的，恐怕，这衣服是送不出去了。手指摩挲着身后粗糙的树皮。他想着，如果他是个人多好，如果他没那么坏多好，如果他没有被师父带走...
他想起他还尚未修成人形时，他喜欢窝在一棵老树下看云舒云卷，他喜欢和老树说话。有一次他问老树:“做妖好还是做人好？”
老树摇了摇他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做妖有做妖的好处，可是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处，妖可以不顾人间的律令伦常，有更长久的寿命。可是人却有着更丰富的情感，虽然寿命很短，却很充实。”
现在，他很想做个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法力高强，不要寿命长久。他只想要那个每天讲个不停的声音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
离开了简尧的罗姒一个人坐了很久。简尧是妖，可是是妖又如何，他从未伤过自己，害过他人，他杀妖是受人之托，所杀的都是作恶的妖，那又如何为恶。至于他的曾经，她不在意，他可能有难以言说的过去，可能有迷失心窍的时候，可现在的他是善的啊，那为什么一定要揪着他的过去不放呢？
罗姒像是下定了决心，扔掉了包袱里的一团纸，望着简尧离开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夜幕降临，罗姒仍在林子里晃荡，她似乎并不着急，反倒像是在找些什么。
夜深时的林子，是很危险的，以前简尧总是这样告诉她。所谓的危险就是很多妖怪，而今天，罗姒就是要去碰见一个倒霉的妖怪。
可是吧，平时哪哪都有妖怪，怎么你想找的时候就找不到呢？罗姒寻了很久，也没见着个妖，心烦意乱的她觉得需要来点水冷静一下自己。
湖边，罗姒掬了一捧水，扑了扑脸，一旁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在下在林子里迷了路，望姑娘指点方向。”
罗姒抬头看去，一风流样的男子站立在她面前，衣着鲜丽，连鞋子也是干净整洁的。罗姒想，在林子里走了那么久，鞋子还能这么干净？突然灵光一闪，呵，终于让她等到了。
“你是妖？”罗姒毫不避讳的直接问他。
那男子愣了愣，似乎被罗姒的直接吓到了。
“我...我...我是人。”
“是妖对吧。”罗姒很开心，终于等到了妖了。
男子看着开心的异常的罗姒，有点害怕。“难道，你是捉妖师？”
“我不是啊。所以你要不要吃我？”
罗姒眯着眼睛笑呵呵的问他。那妖愣了，头一次看见人主动要被妖吃的，还是个，清秀可爱的姑娘。可是她都让他吃了，到底吃不吃？
“你真的让我吃？不害我？”
“你这个妖怎么这么磨叽啊，叫你吃就吃啊！”他再不吃万一简尧走了怎么办。
那妖怪定了定神。“那我吃了啊 。”然后化成容貌可惧的样子。
“在吃我之前能让我说一句话吗？”罗姒睁着大眼看着他。
妖想了想，“你说吧。”
随即，罗姒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啊！”
那妖摸了摸头。“不是一句吗？你都喊了三句了。”
“对啊，那我重新喊吧。”
“好吧。”
“救命啊！好了，喊完了。”
“那我开始吃你啦！”
妖伸出干枯的双手向罗姒袭来，可是简尧还不出现，罗姒无奈被逼的后退着。
“说好了让我吃的，你躲什么啊！”
在妖即将靠到罗姒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一把剑横在他和罗姒之间，转头看去，简尧满面怒容的看着自己。想都没想，妖怪拔腿就跑，恨快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一句话。
“你说话不算数~”
简尧眯着眼看着罗姒，带着些许怒意。
“给你的护身符呢？”
“丢了...”
“你故意的？”
“嗯，不是...”罗姒又一咬牙，“是的！”
简尧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结果身后的罗姒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袖。
“你能不能不走？”罗姒软软的声音里带了恳求的意味，简尧硬朗的眉眼瞬时缓和了下来。
罗姒看他停下了脚步，继而又说道:“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就算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都说你心肠歹毒，可是至少你没有害过我。我也不怕你是妖，人又怎样，妖又怎样，有些人比妖恶劣的多，所以，可不可以让我继续跟着你？如果你要做好人，我陪你洗手做汤羹，如果你要做坏人，我陪你受尽天下唾骂。只是，让我陪着你，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简尧默不作声，他听着身后的女子小心的问他“好不好？”胸腔充斥着异常的柔软。
可不可以，就这一次，让自己任性一次，不顾后果，不求未来。
他回过头，拥住那个满脸真诚的女子，叹息着。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