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二]
汉口学院也禁止送卖了,且执行起来比东湖学院更雷。东湖学院只禁校外的外卖往里送,校内的本家是自由畅通的,这样子校内食堂各家商户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并且兴奋地忙碌着,感觉里也似乎与校领导成了亲戚一般地熟络。学生也无怨言,只要不用下楼买卖,舌尖上的味蕾委屈一下也无不可,所以校内一派安然无事。汉口学院就不同了,禁止一切外卖,校外的没收,校内的逮住罚款一百元。至于学生,宿舍有保安宿管看着,教师有指导员管着,另外三天一会强调着:如有犯者,逮住一个扣指导员薪水若干。至于指导员如何处罚不听话的学生,嘿嘿,手段不是多而是太多了,不用举例大家都知道的。如此一来,学生们是无奈委屈怨气的,校内本家商户生意锐减,老板们个个像发瘾的烟鬼,呆拉着无神的眼睛一天到晚除了望天就是望手机,唯一的工作是在心中把学校领导及保安的娘一天问候几千遍。夹缝中求生存,校内校外各送外卖的商户与学校保安之间,一时在校内重现了抗日时期的故事段子。
我在这场战争中属于首位烈士,这对于喜欢游戏且具有特工潜质的我来说真是耻辱加遗憾,因为后期的热闹基本是道听途说的,没了亲身经历的机会了。
先讲讲我的壮烈牺牲吧?
十一月一号的清晨,空中下着牛毛般的细雨,密密麻麻,人在雨里走的话不到十分钟衣服能被湿透。下雨天给人的感觉粘粘乎乎,加之我的腿痛犯了,心中已无半点与保安展开游击战的斗志,我打算关了外卖。正当我点开手机关闭外卖时小弟在店外叫我有事,这一打岔我也忘了关掉外卖这事,直到八点来单才想起来。但是单既然来了那是必须要送的,这是信誉。
我无奈地备餐准备出门。 说实话,我相当讨厌这个单子。这时节雨天阴冷,我早早地套上了网购的防水皮罩衣,红色,长1.2米。我身高1米六,当时买的时候忘了头,颈脖子的长度是不能算在内的,这样子皮罩衣穿在身上几乎要拖地。且又肥又大。如果脱掉再穿上很费事的,于是我图省事直接披上了小弟的男士雨披,外卖没贴标签,信息存在手机上,这样即使被逮着也可以谎称自己买的早点。一切准备妥当,我拎着外卖出门了。
我刚出店子遇到了潮汕稀饭,他被吓了一大跳,说阿姨这个样子吓死人呢!我虽腿痛却还是笑嘻嘻地说,不吓人,阿姨专门吓鬼去的。心里纳闷,我这形象有什么吓人的?中午小弟穿雨披回家睡午觉,看见他那样子我才知道我那样子确实有点吓人,穿上这黑色的雨披像黑手党,上面不见头脸,下面露出的红色罩衣下摆,简直就像索命的黑白无常合体。这装束,这天气,怎么不吓人?怎么不被逮住?但一切醒悟得太迟了。
当时我是万般小心的,把车停在距离目标楼很远且拐了一个弯的巷子里.,然后拿出手机拨打客户的电话,让他自己下来取不能上楼恐有眼睛盯着。客户犹豫一会还是答应了,我松口气开始等接头的人。这时路上连一个学生也没有,估计保安应该也没上班吧?思虑一下后我决定还是亲自送上楼去。远处商店里似乎有几个人朝我这边瞅着,但他们没穿制服,我以为只是我的着装引人好奇,也没在意依旧朝3号楼男生宿舍大门走去。
我进了大门,一楼空无一人,宿管也没见,那个点外卖的男生还没来到。这天合该有事,要不是腿痛我也就直接送上去了,只要上楼了,就可以岔开尾随而来的保安,即使他们有意堵截,这迷宫一样的各个安全楼梯也能给我足够的时间把外卖送到脱手。但现在的五楼对我来说无异天楼,所以我只能在一楼等他。等了两分钟他还没来,也没见什么保安,我的心情放松了,习惯地掏出手机,点出QQ选看关注文章。正当我看得入神时从大门进来三个中年男人,边闲话边拍打身上的雨水,发现我后一齐围上来。一个喝问我干什么的,另一个已夺过我的布袋子检查,看到了封装的早点,像抓鱼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条大虾兴奋地说送外卖的。当时我的意识还没从QQ里回来呢,于是懵懵乎乎地顺口说出早已想好的谎话,给我儿子送早点。年纪大的听了一愣,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看来有点相信我的谎言了。另一个年轻点的聪明地提醒式地反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年龄居中的和大的恍然了,齐声喝道:叫什么名字?说!我哪知道我单方面认的儿子叫什么名字,连姓什么也还没留意过呢,故一时语塞。年纪大的估计是个头,这下来精神了,走!上办公室说去!正义的气势让我瞬间有点慌神了,平平常常的办公室也突然被蒙上了监狱的森冷,一丝恐惧不争气地从心底升起。我挣扎似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反问道,给儿子的同学送也不行啊?
这是一句破绽百出的谎话,但 也许这副着装让我显得笨重愚蠢,头有点相信了,从上到下仔细地审视着我,研究我的话的真假。场面有点静止了。正在这当口,″儿子”却不合适宜地下楼来了,一个一米八多的帅小伙,他还不知事情败露了,一脸茫然地朝我这边搜寻着。我使劲地朝他眨眼睛,可他的眼睛重点放在我的两只空空的手上,一点也没看见我的暗示。但几个保安都已顺着我的暗示发现了他,朝他警觉地围过去,他却依然没看出场面的严峻。"儿子"终于发现他的早点被一中年男人拎着,楞楞地伸手去拿,并说道,我的早点给我!完了!小伙的一句话彻底让谎话没了续集,我叹道。不过霸气!我在心中赞道,并在心里希翼,这该是一个有性格的莽小伙吧?若真闹起来把这仨家伙揍一顿才好呢!然而接下来不到一秒我的希望就破灭了,年轻一点的保安问,是你点的外卖吗?是。哪个系的?电力。手机打开我看看。。。"儿子″明白了对面站的是便衣保安,一秒怂了,有问必答,相当配合。文氏煎包?哪里的?校内还是校外的?我慌了,没想到问题会秒转到我这儿的。但这时脑袋却清醒了,我冷静地回答,校内的,临时工。说出临时工时我差一点没喷笑出来,可怜的临时工前世犯了什么事今世成了各种罪恶的替罪羊!你老板是谁?我不认识,老板也不认识我。我可怜巴巴地说好话了,念我不知道情况这事带过了吧保证不送第二趟。头可能很久没有使用权力和威风的机会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当一回警察叔叔很不想放弃,根本不睬我的可怜兮兮,不依不饶地要带我去办公室。我表面上可怜兮兮地哭丧着脸说好话,但在心中已问候过他老娘无数遍。头依然无动于衷,威风乍乍,好话不过三遍,我求得心头怒火直升,不想求了,正打算问他是能逮我还是能判我时,一个新疆小伙子闯进来了,而且直往里冲。
仨保安放下对我的审问,一起追过去拦住他,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小伙子无奈地站着了,两手一举,洗手去的!同时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无辜地直视着保安叔叔。
这个小伙子身材有点奇怪,属瘦高型,但上身穿的运动服却让肚子鼓鼓囊囊,这个样子让他看上去像个怀孕的螳螂。这是一个很低级的游击战术,我暗道,即使傻子也应该知道那鼓起的地方藏着违禁品。仨保安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六道目光直直地射过去,如六道剧子似乎要把螳螂开膛剖肚,同时厉声喝道,你干什么职业的?螳螂毕竟年轻,有点被这阵势弄慌神了,竟不由自主地答道,外卖!仨保安一听外卖来神了,六眼放光:你是送外卖的?!螳螂这时已稳住心神,不慌不忙地两手一摊,螳螂肚朝保安一挺,以前是送外卖的,现在不送了,怎么了?不行吗?嗯。。。。这个"嗯″字拖拉得像准备启程的汽笛声一样,委婉绵长,意味深深,霸气十足:我就是来送外卖的咋样?你有能耐来搜身啊!仨保安的脸比外面的天还要阴,心里的火却比六月的太阳还要炙热,他们不是没有读懂螳螂的挑衅,心中有个欲望在快速膨胀。半晌,年纪轻的那个脸已憋得酱紫,好不容易压制了搜身的欲望。年纪大的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客气地说,你走吧,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出。但螳螂似乎不甘心失败而归,还在那磨磨蹭蹭,试图突破困局。年轻的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听见没有?这里不许外人进出,还不走?!螳螂终于转身走了,走得像个凯旋将军,身体左摇右晃地,不知是不是跳着新疆的舞蹈。仨保安的脸气得煞白,面面相觑了一会才想到一旁等待处罚的我。头朝我一喝,走,随我去办公室!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回可真玩完了!螳螂惹的气看来全都得我受着了!正当我在心里嘀嘀咕咕感叹时运不济时,谁知事情出现了转机,年轻一点的保安轻叹一声,算了吧一大妈,下不为例就行了。。。头不作声了,年纪居中的开口了,你走吧,下次逮住就真罚你的款啦!
我不走你留我过年啊?我腹诽道,弄不过一小伙子却来欺负我一大妈?也不怕丢人呢?!但表面上的我却恭恭敬敬,感激不尽,谢谢!谢谢!然后的然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后来保卫处还真对我家店子没开出罚单,只是在校内食堂群点名批评了一下。但就这点也令我的外卖神手的形象跌得粉碎。潮汕稀饭女人热心地过来传授经验,阿姨,您首先得换装!您那套衣服一看就是干餐饮的!你看看我,穿着出门逛街的衣服,化着好好的妆,提一个结实漂亮点的购物袋,这形象谁能想到是送外卖的啊?到了目的地后你要往不起眼处一站,瞅瞅有没有狗。若没有,你就直接大方地走进去。若有,你就在那等一会,有女同学经过时小声叫住她,让她挽着你像同学和同学一样走进去。现在的局面哪能像你那样大刺刺地往狗面前经过呢?!保安在新世纪又被改了别名,我真想求证一下保安听到自己的别名后的情绪反应呵呵。那男生宿舍呢?我问道。自然我家老公去!潮汕稀饭女人理所当然地答道。听到这话我颓然了,汉口学院能有大妈级的女学生么?这是叫我不要关掉外卖的节奏呢!
谁讲的?!我不天天在送外卖吗?老汉口热干面女人接过话茬,传授她的技术经验。首先当然得穿上做客的衣服,到了后若运气好没人我就快点走进去。若运气不好碰上狗了我就说出事先背好的名字电话号码专业及宿舍门号,说是看望我家侄子或侄女。若在大门前看到保安了,就到背眼处打电话让学生自己下来取。不过这样子的情况的话,学生也很配合,通常会在外卖单上提前注明,楼下有狗,小心被咬,到时电话联系。千万千万小心,逮到了我的学分就惨完了。。。
听到这么复杂艰难的外卖旅程,小弟首先退阵了,因为我家主要靠门店生意,外卖可有可无。关掉外卖,我的特工潜质也基本偃旗息鼓了。汉口学院两头严禁外卖,学生不许点,商家不许送,战果颇丰。门店的学生多了,我家与河南饼子家生意不降反升,而大多数完全靠外卖支撑的如潮汕稀饭之类的店子直接关门回家了。半靠外卖之类的如老汉口热干面店也半死不活,现在租期到了犹豫再三也不想续租了。这样的蝴蝶效应直接危机到汉口学院的房租收入,大部分门店转租或直租都没人要了,校领导不知慌了没,反正至目前外卖早解禁了,只是在学生会上虚吼几下,但没人当回事了。后勤食堂管理处天天在群里发档口求租信息,并且求万能的朋友圈帮忙转发,但朋友圈在这次却沉默了。
然而它不是最惨的。最惨的还是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商家,一年的时间和精力经济全付流水了。有的刚刚转让过来的店子承受不了这次的禁外卖运动,直接垮掉,如潮汕稀饭。潮汕稀饭走的时候发誓,今生再不做学校生意了,白花花的票子扔进水里尚可冒个泡,砸进汉口学院却是泡也鼓不了一个!
外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