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鹿】《金风马鹿一相逢》8
8.
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不是人会思考，而是人会撒谎。
照片里简勋的表情很忧郁，嘴角欲言又止的抿着，指缝间的烟头焦灼地快燃到了尽头。
他曾答应过，以后无论遇到多苦恼多事都不再用吸烟来排解。
看来他没遵守的承诺，不止吸烟这一条。
信息发过去不到二十秒，对方回了四个字：听我解释。
陆婷回复：好，老地方。
她不是傻子，外面平时忙起来吵得跟养鸡场一样，现在安静的像葬礼现场。百叶窗外多少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她的办公室，期待着听到一个视尊严如命的女人疯狂的咒骂，在暴躁的咆哮声中亲自毁掉这些年精心维系的高贵和体面。
笑，人人陪笑，哭，独自落泪。
快速处理好手边工作后，陆婷照了下镜子，凹陷的眼窝里沉淀着凝重的失望。关掉电脑，挺胸抬头的走出办公室，办公区豁然忙碌聒噪了起来，每个人都假装没有看到大哥出来，直到目送她进了电梯，又如觅食的老鼠一般聚到一起脑洞大开。
娜娜看到陆婷面不改色的离开后，心里有一丝后悔，那么爱面子的她现在却成了大家口中玩笑的八卦。想到这，不禁瞪向她的对面，带着厚眼镜的罪魁祸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神情专注的仿佛外面的风风雨雨和她毫无瓜葛。
陆婷做电梯直接到地下2层，出了电梯右拐有间储物室，推开门里面一个西装挺拔的男人正焦虑地踱着步。
“陆婷，”
简勋上前试图拉住她的手，陆婷关上门双手抱肩盯着地面，以疏离的姿态和他保持距离。
“从早上收到邮件公告到现在，接任副总裁的工作该做的也都忙差不多了吧。说吧，打算怎么解释？”
不哭不闹，不急不忙，挑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来谈劈腿的事，如此冷静克制的陆婷让简勋心里更没了底。看到照片时他刚开完董事会，整个人从山峰跌倒谷底，一直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他当时就不该心软还跟冯薪朵商量，直接找人事部随便挑个由头把她打回分部就好了。陆婷就不会知道这些过去，就不会伤心了。
“照片里是我找她谈话时被人偷拍的，我轮岗到分部时认识的。”
“去年春天你去分部轮岗，今年夏天才回来。一年多的时间，不是你没时间回来，就是我出差没时间，咱两没见几次面，你却跟她朝夕相处了一年。”陆婷盯着地面的眼圈泛起了红，手臂上的指甲陷进了肉里。“没人发现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一向骄傲的简勋低下了头，他试图把对陆婷的伤害降到最低，却发现一切都太晚了。
“是，错已经发生了，我不想让你被过去的事伤害。”
“可是隐瞒的错误二次发酵了。”陆婷抬头斜睨着简勋，冷静的眼睛因些许恨意而泛起了泪光，“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准老公劈腿，而我像傻子一样掏心掏肺的培养着你的情人，我的情敌。简勋，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利用我捧起她，让我成为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柄？”
“不是这样的，陆婷，”简勋红着眼睛，哽咽的说，“我知道有些伤害无法弥补，所以试图隐瞒，但我跟冯薪朵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之所以还找她，是希望她马上离开不要打扰我们现在的生活，可她为了自己的发展坚持不走，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是我没有处理好，怪我。”
“当然怪你，你不劈腿哪来现在这些事儿？那晚突如其来的求婚，也是因为她吧。”陆婷长叹一气，忽然觉得身心俱疲。她算是看透了，热衷标榜负有责任感的男人推卸起责任来，还不如刚会撒谎的孩子，起码孩子的眼泪是对诚实的敬畏。
“对，她的存在是我们两个人的刺，我怕她伤到你，怕像现在这样怎么都辩白不了，所以急着求婚，和刚认识你时一样，怕晚一步就会失去你。”
僵硬的手臂垂了下来，陆婷颓然地走近简勋，手摸向他的西装口袋，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抽出一颗为自己点上。慢慢吸了一口，尼古丁麻痹了她大脑神经中的屈辱感，辛辣的没有任何快感。
“简勋，你是了解我的，我陆婷对爱情没什么奢望，唯独希望我爱的人，不要欺骗我。”
半支烟落到地上，冷硬的高跟鞋底踩到它燃烧的尸体上，碾转破碎，摊在地上一片灰黑。
电梯回到楼上，办公区已经暗了。锋利的高跟儿撑着陆婷疲倦的身体穿过办公区时，一个清瘦的身影站了起来。
“陆总，您回来了，我这..有个…”
一张面若死灰的脸从冯薪朵的眼前飘过，愣了两三秒后，转过身看着陆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锁上了门。手里一沓A4纸尴尬的举在半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陆婷，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两眼空洞。
冯薪朵困惑地回到自己座位，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的同事加完班都陆续下班了，唯独她和娜娜还没走。
“娜娜，陆总刚才脸色很难看，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本就惴惴不安的娜娜，听到冯薪朵说出这样的话，手里的铅笔恨不能立马戳瞎她的眼睛。这个女人是戏精入骨了还是真不知道啊，整个总部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她这个第三者还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演给谁看。
娜娜越想越气愤，憋了一肚子的火霍地发了出来，“冯薪朵，我警告你，少在这得了便宜又卖乖！大哥不是你能羞辱的人，别以为简勋当了副总裁就能给你撑腰，你们两个狗男女没良心，大哥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居然骗她，和那个渣男一起骗她！”
万丽娜攥着拳头嫉恶如仇地在她眼前挥舞着，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此时恨不能扑过来把她撕碎。但是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娜娜不禁发出嗤笑，迅速拿过手机，把那张毫无PS痕迹的原图打开放大到冯薪朵眼前，“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可别说我冤枉了你。”
不仅是证据确凿的照片，还有微信群里围观群众乐此不疲的爆炸式评论。她来公司不久没什么朋友，这些群哪个都没加入，难怪她现在才知道东窗事发。
冯薪朵跑到角落里，马上给简勋打电话。看陆婷刚才那表情肯定是见过简勋了，他都说什么了，现在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解释一下还来得及吧。
通话音刚响就被挂断了，简勋不接她电话，冯薪朵只好发信息，语无伦次的编了一大段话，结果发过去发现对方把她拉黑了。冯薪朵在墙角边直跺脚，事到如今也后悔当初没有果断点处理这件事，她习惯了被动尤其是感情，而在她和简勋这段错误的感情里她更是迷失了自我，凡事都听别人的。简勋找她时就不应该见面，这样就不会留下证据，也不会导致现在这样无法挽回。
联系不上简勋那只能直接找陆婷，虽然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可自己犯的错，总要自己去面对。
“你要干嘛？”一直观察她的娜娜，发现她的去向是要进办公室，抢先拦住她，“冯薪朵，你休想趁火打劫欺负我大哥！”
“娜娜，这件事确实我有错，我要进去跟她道歉解释一下，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总之我一定要当面跟她说，你不放心可以在旁边守着，我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
冯薪朵最后这句话还算识趣，量她也没那个胆子敢做什么。娜娜挪开了脚步，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透过缝隙里看不到里面有灯光，陆婷侧身站在门口，长发挡住半边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娜娜，下班回家吧。”说完就要关门，冯薪朵眼疾手快去挡门。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们谈谈好吗？”
门缝里昏暗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她听到什么东西被拧紧攥住发出咯吱声响，接着便是对方言简意赅的回应。
“滚。”
门砰地一声摔上了，冯薪朵感觉自己心脏突突地快要跳出来了，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娜娜失落地离开了，只剩她和陆婷。
被拒之门外的冯薪朵心情忐忑的蹲在办公室门口，想起刚来的时候陆婷意外地对她青眼有加，虽然狠狠的骂过她，但帮她的时候更多。那次她出错，陆婷下班了又回公司帮她加班陪她熬夜，她们还睡在一起，就在这间办公室里面。当时她不好意思进去一直在门外徘徊，是陆婷主动开门让她进去的。可是现在，不禁房门紧锁，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她不该那么贪心，既想在陆婷的提携下多学快长，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有愧于她。
心情沉重的冯薪朵守在办公室门口，她知道陆婷不会突然出来见她，可还是不想走，隐隐地总怕一旦走了会错过什么。带着这股愧疚的执念，冯薪朵在陆婷的办公室徘徊了一夜。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还不到上班的时间，走到陆婷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后发现空荡荡的没有人。
冯薪朵正回想她可能离开的时间，发现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成团的纸巾。
等了一天没看到好戏的八卦搬运工们，趁着大哥没来的空档一大早的就开始酝酿脑洞，从办公位到洗手间，从茶水间到楼梯口，连做保洁的阿姨都能插上两句，总部的高层自然也了解了情况。公司的原则是不提倡办公室恋情，怕的就是个人感情影响工作效率，但是对于简勋和陆婷这种高级人才，也从不说什么，实力最能证明一切。但没想到的是，再厉害的人才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陆婷啊，你这个请求实在太为难我们了，你看，要不这样，手头的工作先放下出去度个假，调整好状态再回来。”
“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呢，您直接把我调去分部，那里有山有海，工作之余可以度假，不是很好吗？”
面对陆婷的执拗，董事长无话可说。面对这么要强的女孩，换谁能不心疼。
“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就不强留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陆婷感激地点点头，表情凝滞了几秒后，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就一个要求，您务必答应我。”
早早来上班的娜娜，昨晚也没睡好，后悔不该听大哥的话回家，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留下来陪她。但没想到，已经快过去一上午了还不见大哥来上班，同事之间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传些不着边际的谣言。
娜娜起身打算去找人，发现对面的冯薪朵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真是没心没肺，还有心思睡觉。
一阵熟悉的高跟鞋声从电梯里出来，脚步沉着地穿过办公区域。周围窸窣碎语的人蓦地呆住了，过去长发妩媚的陆婷，现在一头黑色短发，惊艳红唇，容光焕发的走进了办公室，风姿潇洒，判若两人。
众人还在诧异搞不清状况，娜娜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后应了几声马上跑去了大哥的办公室。
“大哥，你…”进了办公室，娜娜把门关上，看到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陆婷，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陆婷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看着娜娜笑了下，开始布置移交工作。
“这摞是交接涉及到的文件，你检查下没有遗漏后交给董事长秘书，这摞是现在我手上的项目，已经注明后续计划，一会儿简总的秘书来帮我交给她。总部马上会安排一位接替我的人，咱们部大体不会有改动，希望你和新boss能好好相处。”
“你要走？为什么？”娜娜慌了，走到陆婷跟前，手足无措的问她，“大哥你别走，为什么是你走不是他们两个？”
“因为是我自己要走的。”陆婷站起来摸了摸娜娜的头，看着快要急哭的小孩，心里真有些不舍，但这个地方她也实在呆不下去了，那两个人不要脸，她还要。
“别哭娜娜，我只是调去分部又不是辞职，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原本还能憋住眼泪的娜娜，听她这么说眼泪扑簌扑簌的直掉，她留不住陆婷，也帮不上忙。
“好啦，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出去帮我叫个人。”陆婷拿纸巾帮她擦擦眼泪。
“嗯，叫谁？”
“冯薪朵。”
在办公桌上睡了一宿的冯薪朵，整个人浑浑噩噩，还不时耳鸣。
“冯薪朵，大哥叫你。”
娜娜一脸不爽的敲敲她的桌子，冯薪朵茫然的抬起头问，“谁？”
猛然起身的冯薪朵忽然感觉眼前一阵黑，天旋地转了一会儿后，走了进去，第一眼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你…”
“我，”陆婷走到她面前，深发色将她白皙的皮肤衬的更白了，明亮的红唇艳的耀眼，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她的眼睛像深渊在扩散，周围布满了血丝。
“我只给你六个小时，完成手里的交接工作，以及回家收拾行李，下班后机场见。”陆婷盯着冯薪朵的眼睛，在她偌大的双眼中释放自己不甘于此的恨意，“敢不来，就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永无立锥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