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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  父亲的身体

2022-07-27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小美0113

父亲的坎坷半生是用他瘦小却有力的身体扛下来的,到父亲年过半百之时,身体日积月累的毛病终究也开始一点点警示起了父亲。

壮年时期的父亲虽身体单薄但也算瘦小有力,在生活的压力下不屈地日复一日地扛着那几十斤的煤气钢瓶养家糊口。南方的夏日酷暑难挡,小店门前被日照煎得烫手。父亲每每外出忙活回来便忍不住顶着一身大汗溜进后边的厕所冲一个凉水澡,而后赤着上半身在干净的地上躺着,眯眼养神。那年复一年的炎炎夏日,除了父亲头顶转着的塑料小风扇,清凉多半是那半湿的白绿混搭马赛克地砖给的。

父亲一生陋习不多,独独视烟如命。打我记忆起,父亲的烟瘾便没停过。我工作的第一年回家与父亲商议让他不送煤气,由我给钱帮补家用。父亲最终妥协了一半,打那时起,需要将煤气瓶抬上楼的生意便转了出去。过年时,我包了红包给父亲,并对父亲坦言:“烟我是反对您抽的,所以我不会给您买,您有需要便拿钱自个儿买”。后来的几年,弟弟们也开始工作、抽烟,逢年过节都会给父亲买上一条好烟,唯独我多年里不曾这么做过。

父亲身体一直很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体力劳动的工作与父亲规律的作息时间。直到有一年,父亲认识了几个年轻小伙,出于尊重父亲与对父亲的好感,年轻人的彩色生活最终照进了父亲的乏味世界里。那是父亲年轻时未曾有的疯狂生活,父亲终究也陷了进去。

那段时间里,父亲收档吃完晚饭便不时地跟着那群年轻小伙出门唱歌喝酒,时常半夜才到家。这事儿放年轻小伙儿身上不打紧,可父亲是每晚十点多便入睡且第二天准时早起摆摊的中年人。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后,父亲最终熬不住,身体感到不适病了好几天。在母亲的再三争吵下,父亲才停止了这本不该予他的生活,结束了那迟来的“不羁青春”。

这事儿于我是理解父亲的,毕竟父亲的青春里几乎都是责任与生活的重担,所幸在中年时期能有一段别样的生活体验,哪怕最后病倒也算弥补了些许青春的遗憾。况且,父亲的放肆生活里总能有所克制,无论如何,父亲都会回家不在外过夜,第二天也总能按时开档口。

那群年轻朋友最终也因惧怕母亲的强势,不再叫上父亲外出。而后来,他们终究也回归到家庭的责任里,没了从前的不可一世。但每每经过档口,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敬重地叫父亲一声“叔”并亲切地递上一根烟。

父亲身体开始大不如前要从踏上五十岁那年说起。打那时起,父亲每天早起都有一口老痰闷在喉咙里,在艰难的几声咳声回响在厕所里后,父亲才将老痰吐尽。而后灌上一杯温水,下楼开档口泡上浓茶、点上一支烟,开始一天的忙碌。

咳痰后不久,父亲开始发现自己体力大不如前,时常干活久了胸口便发闷,气喘使不上力气。四处打听下换过医生、吃过补品,终究不见好。更甚者,父亲开始咳嗽起来。

母亲是个急性子,每每有医生看完开药不立即见好便对医生的医术嗤之以鼻。我也买过些药品给父亲,但终究只是治根不治本。

那些年里乡下开始对癌症一类的绝症有了极大的恐惧感,邻里乡亲都在议论着谁谁家又有老人得癌去世的消息。父亲大概是担心自己患上什么恶疾,瞒着我们与母亲商议后,独自一人跑到深圳找同学领着去了大医院彻查。一番检查后,父亲拿着一大袋子片儿回了家:只是有一条气管不太好,其他一切正常,典型的“老人病”症状,没什么问题。医生也只是走形式地开了一点西药。

原本母亲是好意想告诉我们父亲一切正常,但独自去深圳的做法最终却让弟弟们心生闷气,找到我诉说。我让弟弟们不要多想,查了没事就是一件好事。

其实我心里明白,父亲知道我们在外不易,他穷尽一生也尽是对我们的给予,自然不愿意成为我们的负担。虽然在我知道事情后的第一反应也是责怪的情绪居前,但我终究按住了自己的自私心态,想到父亲只身一人到一个陌生城市跌跌撞撞的画面,终究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心平气和地与父亲讨论后续的治疗。

医生劝告父亲戒烟,但对于父亲这种老烟民,戒烟并不是容易的事儿。每次吃完药,咳嗽症状一缓解,父亲便又像个偷食的孩子偷偷跑到阳台叼上一根。母亲气完无果,只交代父亲少抽,但父亲却都是敷衍着只听不做。就这样,父亲每次好转没多久便又咳嗽吃药,反反复复。

二零二一年过年回家的第一个夜晚,隔着两扇房门,我听了父亲一整夜的咳嗽无法入睡。第二天找到父亲问为什么没看医生,父亲只说母亲见看了没效果就停了。

我生气地找母亲理论,母亲回道:“看了多少医生了,反反复复是这样的,好不了的”。我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母亲:“抽烟这么多年咳嗽这么多年,哪有一看就好的大夫”!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找来了医生为父亲打点滴。我对医生交代,无论如何我们都信他,由他一人治疗,请他尽心治疗父亲。医生坦言,之前并没有这么严重,但因为有炎症需要先消炎再治咳嗽,母亲见几天没效果便没再找他,他也不好覥着脸自个儿上门。我一边向医生道歉让医生放开手治疗,一边跟母亲说清背后的原理让她别再自以为然。最终赶在过年前父亲便好了许多。

这之后,我与父亲交谈了一番。为父亲分析了当下的情况:儿女们开始赚钱,父母亲正是结束多年艰难开始能享福的时候,如若最后因为一根烟而没了晚年,那多么得不偿失。

父亲大概听进了我的话,也确确实实在那段时间里被咳嗽折磨得不像样,这一年,老烟民放下了他的烟枪,开始了无烟的下半生。

父亲答应戒烟后便再未抽过一根烟,哪怕档口里人来客往,他也只是在口袋里放上一包随时派给别人而后与人坦言自己身体不适已经戒了。我也问了父亲是否难受,也建议父亲可以循序渐进从少抽开始。但父亲只是摇摇头说:“不了不了,也没什么感觉”。

在这一点上,父亲又给了我些许崇拜的情愫。虽然戒烟的过程里身体总会有些不适,但父亲终究熬了过来。那被煤气钢瓶压坏的瘦小身体、那夏日里骤热骤冷的虚弱气管、那浓茶多烟伤过的五脏六腑,在父亲下定决心后的时间里一天天地修复着。父亲终究带着精气神等来了他人生下半场的欢喜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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