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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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些天还暖和，仿佛是小阳春，庭园里的海棠花，又花开了几朵。朵朵娇媚的小花坠在绿叶间，甚是好看，在这样的季节开花，真是稀奇。
晌午刚过，天气突变，黑压压的云层压了过来。云层低一点，又向头顶靠近了一点，不大一会儿，朵朵雪花天空坠落。这雪来的太突然，毫无征兆。伸出手，雪花在手间融化，成了水滴，犹如一个个的小精灵。片片飞花，空中飞舞，刹那间落白了衣衫。
虽然衣衫单薄，木清妍在这片飞花的世界里慢慢沉醉，俨然已忘记了自我。
“小姐，外面下雪啦，您怎么还不回屋去！”
丫鬟春晴来了，她一语点醒了她，是啊，下雪了，怎么忘记回家了呢！
木清妍微微一笑，躲进了春晴的雨伞里。
“小姐，听说，少爷今晚回来。”
“是吗，我咋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说的，刚好你不在。”
回到房间添了厚衣服，又把大红的披风披上。看看天色，木清妍还是毅然决然地准备出门。
春晴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小姐，您要去接少爷吗，外面这么冷，又在下雪，何必劳烦您亲自去，您一声吩咐，没人敢不听从，凡事亲力亲为，这又是何必呢？”
“我想亲自等他回来。”木清妍语气沉稳。
春晴不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默默跟从着小姐。自从她跟着小姐陪嫁过来，她就这样。
一出门，寒风瑟瑟，雪更大了，无边肆虐，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还没走两步，雪到处乱窜落在睫毛上，迷离了双眼，看不清路了。
她们走走停停，雪天路滑，只能小心翼翼，仍然还是免不了摔跤。路过堆满雪的小花园，路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好像她初来李府时的那样，每一步都好艰难，但是她无怨无悔。
寻常一刻钟的路，竟然三刻时辰才到正门口。她到达的时候，未时三刻。她就站在高大威武的石狮子旁边，等待着故人归来。
没多久，雪已把她装扮成了雕塑。要不是眼睛活灵活现眨巴，还真的以为她是雕塑呢。春晴看着她实在太冷，回屋折返拿了一个手炉。
她就那样矗立在雪中，她的眼里有迷茫，有失落，有暖光，有希望……这些念头一一闪过。
雪渐渐小了，此时天已经快黑了，时间已经到了酉时。
春晴提着马灯督促她“小姐快点回去吧，别把自己冻着了。生病了可不好，别这样折腾自己。夫人要是尚在，哪舍得让你……”
她急得快涌出了泪来，可是木清妍无动于衷。
她酝酿着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终于到家了。”男子风尘仆仆，衣冠飘飘，冰天雪地里像个仙子一样，从马上飘下来。
李槿轩满含歉意微笑着，“娘子久等了。雪天不好走，就慢了许多，要不然早回来了。”
他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在她身上又盖了一层，一手拉着她冻僵的手，一手挽着她的肩，一对璧人缓缓向家中走去。
她从来都是毫无怨言，因为她相信“未嫁从父，在嫁从夫。”她甘愿做他身后的小女人。
二
一年前的春季，木清妍嫁到李府。
她出嫁的那天，李府十里红妆迎接了她，宾朋满座，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路上她坐在大红喜轿里想着，母亲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她有了良人，不知道多高兴呢！可是她命薄，一场病夺走了她的命，她没能等到那一刻。她有了一生的归宿，心里藏了许久的秘密，只能说给春晴听。
而父亲另娶，比母亲年轻许多的女人成了她的后妈，后妈占据了原来母亲的位置。有了后妈，父亲也越来越陌生了，曾经疼爱她的那个父亲俨然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府上有人提亲，她不禁暗自欢喜。嫁了人固然好，有了新的生活，会有新的开端，就能和过去的这种种告别。她一直憧憬着这一天，然而这一天来了，却又是那么平淡，索然无味。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她一往直前，她欣然接受。
李府的第一个夜晚，那一夜，烛影摇红，星星也暗淡了许多。她凤冠霞帔穿着红色吉服披着盖头，羞红了脸颊，坐在床边。她耐心的等待她的良人，来掀开她的盖头。
时间越来越晚了，她聆听着自己的心跳，耐心等待着，生怕错过了许多细节。人生大喜，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然而迎来的却是一盆冷水。
李瑾轩拎着酒壶，一身酒气踉踉跄跄进了屋，只丢下来这一句磕磕巴巴的话“娘子先，先睡吧，不，不用等我了！”
来人呵欠连天，跌跌撞撞走了。木清妍忽然无声哭了出来，到底是自己大喜过望了。她如同掉进了冰窖，浑身冰冷，可是又无可奈何。一个人合衣睡了一夜，泪水淋湿了枕头。
好在春晴跟着陪嫁，对她惺惺相惜，无微不至的关怀，陪她渡过了许多难捱的时光。凡事处处为她着想，处处为她打算，日子不至于那么一潭死水。
此后的好多夜晚，木清妍都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她想不明白，李槿轩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也想不清楚是哪里错了，她刚来乍到，怎么就惹得他厌弃？
想不明白的事还是不想了，做自己就好。木清妍渐渐放宽了心态，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他喜不喜欢是他的，她得为自己而活。
木清妍放逐了自我，看书，画画，插花，做女工，自在随心。他来，她就起身向迎，他若不来，就当身边没有他这个人。
身边的下人们都很喜欢她。觉得她平易近人，性格温婉，又那么崇拜她，她豁达的心态，不怨天尤人，日子平缓而又从容。
三
老夫人有次坐马车去街上，茫茫人海碰见了一女子，清新脱俗，眉清目秀，便牢记在心。
后来有次去庙里烧香，又看见了这女子。那时老夫人刚上完香，走出来脚崴了，女子上前搀扶，直送她上了马车才离开。老夫人便觉得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更加倾心。
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丞相府家的嫡女，木清妍。她便备了一份厚礼登门拜访，两家家世又相当，门当户对，和家里的老爷作主定下了这门亲事。老爷忙，老夫人全权做主。
儿子李瑾轩一般对老夫人是言听计从，可这次却不愿从命，他支支吾吾，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
老夫人问是谁，他说，汪小伶。
老夫人生气了，再怎么青梅竹马，小门小户的贫寒丫头，怎么进得了府上，上得了台面？
李瑾轩没说什么，一股怨气离开了。
后来，遵从父命娶了木清妍，也只是当她是个摆设，只有表面上的尊敬，敬而远之。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藏，一心专注于事业，不闻其他。
那日湖边散步碰见了木清妍，看到她那样端庄出尘，高高挽起的发髻，衣裙飘飘，鹅蛋脸倒映在湖水之中，袅袅婷婷，春晴跟在旁边，他也为之心动过。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美艳动人，心里不觉一颤。她微微一笑，他的心也融化了。
可他的面子，让他不能俯下身来。他也只是远远的观望着，隔着时空凝视着她。
四
作为新嫁娘，第二天她给老夫人奉茶。那日她早早地起了床，隐藏于昨晚的疲惫，她用妆容给掩饰了过去。心底的泪，留给自己就好，何必让他人知道。
她早早的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妇人还是那样，面目慈祥和蔼。既然老夫人深情于她，她怎么会让她看走眼呢？
只是，老夫人怀里多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她正诧异时，老妇人说了“这是茹夫人的孩子，也是瑾轩的孩子。”
孩子一副调皮天真的模样。她心里何尝不清楚，春晴也私下跟她说过，少爷有时候是在书房过夜，有时候直接去茹夫人那里了。他们还没结婚时，他的孩子已经有了。
既然她来到了这个家，她愿意接纳一切。她待孩子极好，陪他玩耍，教他画画，教他学习，有好吃的总是不忘给孩子留一份。孩子留恋于她，日日往返她这里，他的母亲也很是嫉妒。
李槿轩知道了这些，也暗自高兴。母亲当初真的没看错人，这样品行善良大度，做事分毫不差，配他哪里差了？时间的流逝，李瑾轩心底也接纳了她，他是觉得他们需要一个契机。
雪天，木清妍不畏寒冷接他，他心底是有多感动。她时时刻刻把他装在心里，这份倾世柔情，值得他加倍好好珍惜。
寒风拂过木清妍的脸庞。世间的路有多种，无论好的，无论坏的，她都会一如既往走过去。料峭的寒冬，也会有春意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