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梦
晚秋时节,最近的北京城如墨似画,空气清新舒畅,美景惹人陶醉。抽出时间,我也迈步户外,去到了这时节的拍照圣地,也是最能代表这座城市的故宫走一走。
朝日初升,落霞余晖,早春潋滟,晚秋暖阳,雪后梦回紫禁城,这些向来都是故宫最美的景色,也是摄影爱好者必不错过的几个时间点。时至正午,我刚刚到达午门,穿过五凤楼下的正门,就看到很多人架着单反,选取角度,不时拍照,显得格外心无旁骛,我想恐怕这些人很早就已经来了,趁着这段时间的天公作美,抓紧拍些经典。
沿着中轴线漫步而行,已经来过不少次,对于各处方位也算熟悉,我就不用遵地图,循指示一点点参观了,今天本来也是闲逛,于是随心而至,走走停停。这时节算是旅游淡季,人也不是太多,正好还能找个地方散心静坐。
太和,中和,保和三殿鳞次栉比。路经太和殿,总是会不禁感叹,任时光流逝,岁月更迭,风雨飘零后,它仍保留下了金銮殿的神韵。殿内金砖明亮,宝象肃穆,仙鹤玉立,陈设繁多;九龙皇座位居正中,“建极绥猷”匾额悬于正上,皇室气派,一览无余。大殿屋檐上的十只脊獣依然完整坚守,看着这座宫城,也眺望着更远的地方。绕过太和正殿,中和殿前人头攒动,拍照者众多,尤以外国游客最甚,可能这座皇帝在祭祀之前,更衣休息的场所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吧。倒是如今在殿内摆设的钟鼓琴瑟,我觉得尤为值得观赏一下。走过保和殿后,就到了故宫内廷,也就是皇室成员的居所。
东西六宫里面发生的事,自古要比外朝各殿内的故事,热闹的多。多少宫斗剧层出不穷,演不尽百年的爱恨情仇。我向来不喜勾心斗角之事,这些剧也就从没看过,只是最近听身边朋友谈论颇多,这也升起了我想来这里游览一番的念头。我沿着长廊挨个行宫的浏览着,晚秋的阳光明媚充足,长椅上都坐满了游客,想安静坐一坐的这个念头,只好往后稍稍了,走吧。
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宫之一的翊坤宫,行宫为保留原貌,没做大修,整体已经很陈旧了,虽不是残垣断壁的破败,但也有故人西辞的寥落感觉。正在里面参观的人不算多,我沿着走廊走到正室。现在只能透着半花不花的玻璃,贴着往里看,才能看到里面的陈设,好似偷窥一般,里面但凡有位工作人员,我想他这一天会被盯死。我不想傻傻的脑门贴玻璃,就没再观瞧,往两侧走去。房间旁边有一个小门,小门后还有路可以游览,我走进小门,想一看后庭全貌。后庭有个小院子,面积不大,比前庭更加陈旧,前庭好歹还有些绿植,这里显得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看头。我饶了一圈,觉得无味,就想从对侧的小门回去,可这时用余光看到一个人蹲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奇使然,我慢慢走到这人后边,想一看究竟。从背影来看这人身材不高,很小巧,一头黑发格外柔顺,是个女孩子,就蹲在墙角的位置,肩部耸动像在抠什么东西。我心想:“这姑娘大白天的在干嘛,来挖故宫墙角么”不知道监视器那边的工作人员,是不是跟我一样诧异。突然,女孩好像感觉到了身后有人,猛地转过身,警惕的看我。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很精致的银制小铲子,我第一个念头“恩,这是个很讲究的贼”。能看出女孩年纪不大,20岁左右,样貌极为清秀,虽然只穿着一身休闲装,但全身透着一股灵气,让人感觉很是惊艳。女孩美目中闪烁一下,随即开口说道:“你是谁,一直站我后边想干嘛”,声音干净悦耳,仿佛幽谷黄鹂,又如清泉叮咚,令人神怡舒畅。
我想我是该默默走开呢,还是该回答说“您继续挖您的,相遇既是缘分,可能这次是孽缘,所以我们都不用回忆”。可听她这么发问,总有种被先咬一口的感觉,我没直面回答,只是说道:“你这干嘛呢”
“你管我在干嘛,说了你也不明白”女孩有些傲娇说道
现在有些90后确实让人如鲠在喉,我心说:“我又没偷过东西,更不敢在这地方玩“破坏你的城堡”之类的过家家游戏,当然不知道你干嘛”,我提醒道:“这有监视器的”
“有监视器怎么了,我又没干什么,马上就完事了”,小姑娘还有些恼怒,说完就继续拿铲子,去铲一块方砖。
这是遇到了一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因为她觉得老虎是吃胡萝卜的厉害主儿了。我也算是心理建设非常强大,继续看着她一下下的铲着方砖。小姑娘也并不再理我,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铲了没几下,方砖活动了,她用手抓住凸出来的一点,慢慢地抽出方砖,我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说了,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女孩还是一副冷傲的语气。
我看到她拿出的方砖,是很短一截,明显短于墙的厚度,显然里面是中空的。接着她用小铲子够出了一个香囊,她打开香囊,把一枚戒指倒在手上,仔细看了一番,很是开心,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笑意浅然,却恰如一缕春风拂过面颊,沁入人的心头。
她把戒指放回香囊,然后一起收到了单肩挎着的小包里,我看到这个小包很是精巧,上面绣着繁杂又精致的图案,云雾缭绕,龙凤翻舞,还有仙鹤,蝙蝠等等刺绣,一针一线都体现了做工的高明和细致。接着她站起身来,小姑娘个子的确不是很高,一米六五左右,可身材比例却很不错,双腿修长,腰身盈盈,皓颈蝤蛴,黑发如瀑。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这时我也完全看清了她的样貌,唇如花开,臻首娥眉,美目流盼,肤若凝脂,让人惊叹真是颜如舜华,清丽脱俗。我内心一阵感慨“这么漂亮,干什么不好”。她眉头微微一皱,对我说道:“你看着我干嘛,是不是以为我是贼,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什么也没偷”
我听了心中不禁苦笑:“拿回东西,你是在这住过,然后搬家忘拿东西了么”
女孩看了看我的表情,又说道:“你不相信么,那你想想除了我,有谁知道这么隐秘的地方会藏着这个东西呢”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确实她这不能叫偷了,谁会把藏品摆放到窟窿里让人欣赏呢
她看我不回答,就接着说道:“你高高大大的,我这么瘦小,你要觉得我是贼,那你就抓着我然后报警吧,我肯定跑不了”,随后,她眉毛一挑,略带狡黠地说道“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我倒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怎么证明”我的好奇心到真被她一系列行动给勾起来了
“你跟我来”她语气平静的说道,接着不等我答应,就转身往外走了。
我心想:“好聪明机灵的小姑娘,很会利用人的心理”好奇心催动,我决定跟着去看下会发生什么。
跟着她出了翊坤宫,走过内廷大道,进入内左门,朝东六宫走去。一路无话,她就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
“哈喽,请…...”,走了有一会,我想问问她是要带我去哪儿
“我不叫哈喽”,女孩佯怒道
“朋友,我们….”
“谁是你朋友”她又打断了我的话
“姑娘,那….”
“你这称呼太老气了”她语气略带些嘲讽。
“那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我无奈的问道。
“清扬,你叫我清扬就行了”她回答道。
“您这个名字才有些年代感吧,你姓风么”我在心里吐槽,“就叫你清扬么,您贵姓”我又问道。
“你咋这么啰嗦,我就叫清扬,不行吗,真是的,来,跟紧我快到了”,女孩回答的很是直接。
“您这是哪儿来的公主啊”我内心一阵无语,也不再多说,跟着她走进了东六宫的东南角。
刚进第一道拱门,眼前的世界就被金黄渲染,宫墙里的银杏枝叶,在今天潋滟日光下,更显明亮醒目,健硕饱满,搭配蓝天白云,玉瓦红墙,美的让人痴醉。
没想到她竟带我来到了这里。往前走,宫门前“延禧宫”牌匾上的字迹已是灰尘满满,让整座寝宫显得格外苍凉寂寞。也的确如此,经历了几场大火后,宫内的建筑早已化作尘烟,只剩那座光绪年间重建,却未完工的“水晶宫”,仍孤零零的立于正中。
这时候,她放慢了步伐,在宫门前停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但也只是一刻,就缓慢地走进去了。我在她身后,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随着走了进去后,就看到她在银杏树下伫立,我默默来到她的身旁,她静静地看着银杏枝叶,眼神哀伤落寞。此时,一阵风吹来,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也吹起了她的万缕青丝。她如一株兰花,风姿绰约,引人注目,兰香扑鼻,令人心醉。
我没打扰她,也不想打断此刻此景。静默了一会儿,她转头对我说道:“就是这里了”,眼神里的哀愁已消散不见。
“这里?这里只有这颗树呀,该不会树也是你的吧”我略带玩味的说道
“当然不是啦,你跟我来,我还需要你帮个小忙”这时她不再是之前冷傲的语气了,现在听起来还挺亲切
我们来到“水晶宫”后,整座寝宫的东南角,这边摆了一个大的架子,也被刷了红漆,跟宫墙的颜色一致,像是要摆放什么东西。她指着架子与宫墙间留着的空隙,对我说道:“你去架子后边,踩着中间的隔层,去摸一下宫墙外边的瓦片,有一块瓦片下面也有一个香囊,你拿到就能证明我说的真假了”
听了她的话,我内心一阵翻腾:“你这是要把我变成从犯啊,到时候被抓着,还证明你的什么真假,我得想办法证明我良好市民的真假了”,我立刻就回绝了。
她嘴角上翘,用鼓动的语气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在干嘛了么”
“呵呵,不想”我冷冷地回答道。
她看我态度坚决,突然转变了语气,满眼哀求,说道:“别嘛,帮帮忙嘛”
“你自己怎么不去拿”
“我个子矮嘛,够不到,,,”她唯唯诺诺地说道。
我一阵无语“个高是原罪么,你叫我跟你来,就让我干这个啊”没有想再理会她,我转身就要走了。
她赶忙拉住我的衣袖,焦急地说道:“别走别走,拜托啦,你帮我拿到香囊,我用东西和你换,求求你啦,帮我这一回,这个香囊对我很重要,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看她手足无措,前后反差这么大的样子,像是真怕我就这么走了,也开始好奇这个香囊里面装了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水晶闪烁,快要着急地哭了。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先说好,就这一次,你还有什么幺蛾子我可不管了”但刚说完这句话,我内心就突然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听我答应了,欣喜万分,灿烂一笑,这一笑如冰雪初融,百花朝阳,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如此开心地笑。然后她使劲点了点头,说道:“恩恩,好的,现在人少,你快去,我帮你把风”
“把风,你还说不是贼”我心里嘟囔一句。就看了看四周,发现现在没人注意我们,就赶快行动起来。从架子下钻过去,由于个子有些高,很是费劲,只能一点点挪过去。钻到了架子后,衣服上已沾满了灰尘,现在没工夫去拍,得抓紧时间完事别让人发现。我站上架子中间的隔板,胳膊刚好能探出墙,我就一点点摸索每个瓦片。一边找着一边侧身观察着有没有人过来,毕竟我的个子加上架子的高度,真可算万众瞩目了。
摸了几个瓦片都没有,我心里开始焦急起来,汗珠都从额头冒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一群阿姨的声音从远而近飘过来。“快出现啊,皮卡丘,我可不想被当成贼抓了”我心里一遍遍念叨。这时我在手极限距离能够到的那个瓦片下,摸到了一个手感像布料一样的东西,我使劲往下一拽,然后赶紧拿回来,的确是一个香囊,我拿在手中看了几眼,没有打开。赶紧从架子上下来,钻了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突然听到我的动静,回头问我:“找到了么?”,我点点头,她立时欣喜万分,我把香囊拿给她,她打开来,从里面倒出了一枝白玉玫瑰状的簪子,簪子做工考量,巧夺天工,每一片花瓣都雕的细致入微。我抬头看她,然后看到了至今仍难以忘记的一幕。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玉簪笑着,如百花盛开,美目中一滴眼泪流落下来,我仿佛听到了眼泪“吧嗒”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好像这滴眼泪掉落到了我的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她回过神来,擦了下眼睛,眼神中带着感激,说道:“谢谢你,咱们走吧”。只是简单一句,但能感受到她的真心。随即跟着她一边拍着衣服一边走着,她听见我拍衣服的声音,赶忙走到我身后帮我拍拍灰尘,“对不起对不起,太开心了,给忘记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心里感叹着
我们走出延禧宫,在最外面的长廊里有一排供游人休息的长椅,她说道:“坐一会儿吧”
我们找到两个身旁没人的座位,坐了下来。我们都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下午的阳光温暖而安宁,坐在长椅上颇觉舒爽惬意,此时的故宫人也越来越少,参观完的人一拨一拨从玄武门离去。过了一刻,她先开口说道:“真的很感谢你帮我,咱们又不熟,在这个时代,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没事,我可能多半出于好奇,你的确不像是个贼,这些东西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在哪儿,我挺想知道你是怎么…”
“你想不想听个故事”她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人生最大的兴趣恐怕就是听故事了,这让我直接燃起了最大的好奇心,“你说说”我故作平淡的对她说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然飘向远方,娓娓说道:“以前有一位皇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很聪慧又很有抱负,终日勤学苦读,做出了很多政绩。然后先皇病逝,他果真承继大统,位登九五。他有一位从小就青梅竹马的福晋,也顺应礼数,立为妃子。两个人恩爱甜蜜,皇帝爱这位妃子也胜过其他嫔妃。这位妃子生性天真善良,对身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诚心诚意:喜爱自由,不喜拘束,更对勾心斗角的权谋诡诈之事,尤为厌恶,所以她从不卷入深宫争斗中。但事与愿违,身在帝王之家,这些事又怎么避的了。尤其她深得皇帝宠爱,别人为皇帝的百般服侍,却不如她的只言片语,其他嫔妃自是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和她作对。她身受煎熬,每天除了和皇帝短暂的相处时光外,其他时候都感到心神疲惫,抑郁寡欢。”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我看到她眼神黯然,我问道:“皇帝不知道么,没什么行动么”
她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皇帝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深知她的品性,怎么会不清楚,但皇帝初登大宝,也深陷各种势力纠结的漩涡中,皇位还不稳固,自顾不暇,很想帮她,可实在没法抽出精力梳理好后宫之事,只能在处理完朝政之后,去多陪她说说话。但皇帝越是这样,妃子就越被人妒恨,她愁苦不堪,日渐憔悴。终于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日子,向皇帝倾诉了心事,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的夫君,渴望得到安慰,也渴望…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恳求,离开皇宫,避开这些是非,在宫外找个僻静的地方,过完一生,皇帝处理完眼前的事,想她了,就来看她,他们在宫外相聚。她很清楚这只是个憧憬,是个表达自己想远离争斗的强烈意愿,因为按照祖宗家法,这是绝对悖逆的做法。可另她震惊的是,皇帝竟然应允了。皇帝说:“朕深知你的痛苦,朕也不想看到你变得不再是你自己。你出宫吧,等朕处理好一切,就去寻你,宫里你放心,朕就说你是突然暴毙,太医说遗体有恶疾,恐传染深宫,就连夜紧急处理了”,妃子听了感动非常,哭了起来,皇帝搂着她,握着她的手,就这样她哭了一夜,皇帝陪了一夜。
说到这,她看了我一眼,我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凄苦哀伤,然后她接着诉说道:“直到转天的清晨,皇帝准备梳理换装,去上早朝,临走前告诉她,等一切安排妥当,会找人通知她。她没有回应,此时的她眼神黯淡,毫无神采,表情麻木,泪痕犹在。没过几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告诉她,一切妥当,今晚准备出宫。可她依旧面无神色,仿佛一具灵魂被抽空的躯壳,这几日每当想到如今错综复杂的局势让皇帝每日都如坐针毡,不知何时方能稳定,甚至不知以后还能否有机会相见时,她都心如刀绞,有时候害怕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她默然地收拾东西,旁边地贴身宫女和太监,无不伤心难过,因为主子对每个人都很好,想到自己以后不知去侍奉哪位主子,想到主子在宫外没有自己去侍奉,不知能否生活的好,都悲痛难忍,有些宫女在掩面哭泣,怕主子听到,更加难过。妃子收拾完,就随着大太监出了行宫,准备从皇城隐蔽暗门出宫而去。当路径皇帝处理朝政的殿门时,她看到里面还有烛光闪烁,这时已经是深夜,难道皇帝还在处理政务么,大太监看到妃子驻足不走,看着皇帝的大殿方向,默默地叹了口气:“主子晚上除了去找娘娘说话,就是在这里处理朝政,批复奏折,夜夜如此,我们都劝了,但没人劝的动”妃子听了大太监的话,内心震惊:“这件事她是一点也不知晓,她以为皇帝平时也会去宠幸另外几位皇妃,没想到…皇帝更从来没跟她说过”。
这时间她决定了这几日时刻萦绕她心头,不敢决定的一件事。她快步朝大殿走去,大太监赶紧在后面轻声呼唤:“娘娘,娘娘,咱们该走了,时辰再晚就不好出宫了”,妃子好像没有听间,径直推开殿门,走向内殿,内殿的小门是半掩的。她透过缝隙看到,内殿只有皇帝一人,没有人在旁侍候。坐榻上的小桌子摆满了奏折,皇帝此时没有看,而是拿着一个东西痴痴发呆,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在皇帝还没继位前,送皇帝的定情信物,皇帝看着这个东西,突然留下两行清泪。此时妃子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跑了进去,皇帝回过神来,看到她去而复返,也很是诧异,妃子和皇帝四目相对,情感瞬时如春水决堤,猛地扑到皇帝怀里。哭着将这几日踌躇无措,后悔难过深藏心中的话一吐而尽,她告诉皇帝在说出了出宫决定之后,自己就开始后悔,这些天每时每刻的愧疚折磨胜过之前的一切难过,她不该在这时候离开皇帝,她应该和皇帝一起分担如今的苦难。她深爱他,离开后的每一天她都将无法生活,她决定留下,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听完感动万分,愁云消散,笑逐颜开,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之后的日子,妃子默默陪在皇帝身边,在他心如乱麻时温柔宽慰,在他疲惫不堪时轻声鼓励,她也学着让自己更加强大,去从容应对后宫的明争暗斗,两人相互扶持,相互关心,终于度过了皇帝继位初期的难关,稳定了局面。皇帝也将妃子封为皇后,位列后宫之尊,母仪天下。
说完这些,她没继续下去,转头看着我说道:“故事听到这感觉怎么样”
我笑了笑,对她说道:“我一直以为说起皇宫,就是血泪交加的悲惨,没想到在冰冷的宫墙中,还会有如此温暖的故事”
她听了“呵呵”冷笑一声
我不解她什么意思,疑惑地问道:“不是么?接下来呢,这就是俩人的结局了么”
“然后皇帝变了,被后宫奸佞谗言诱导,不再信任他的皇后了,皇后又回到以前的生活里,最后抑郁而死了,瞧,皇宫之中还是无幸事”
我用“你逗我玩呢”的表情看着她。
她看我的表情,“哈哈”一乐,说道:“本来就是一故事,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都可以。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说完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我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到闭园的时间了,但不知道她还要去哪,于是问道:“你还要带我去哪儿么,出口往这边走”
她回到道:“还有一些时间,我带你去看一个保证从没看过的景色”,语气充满神秘,接着狡黠一笑。
随即我那不好的感觉又隐隐升起,因为这个笑容就是她骗我过来时的笑容。
我跟着她,一路绕开出园的人群,走的都是很少有人走的小门,我想缓解下心中升起的一丝紧张,对她说道:“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些路,你是喜欢这里,老来转么”
她头也不回地冷然说道:“我讨厌这里,才不想来”
“这孩子感情转变太快,真是头疼,算了,等会她要再有幺蛾子请求,我走就是了,对了她好像还答应给我样东西呢”我心里想着这个事,又回忆起刚才拿的那个香囊,之前仔细看了几眼,上面有绣图案,而且还跟她背的包差不多,并且绣了一句诗“但求与卿常相念,龙舞凤鸣长生殿”,她肯定是知道其中深意的,但不知是否会和跟我说说,于是想试着问她下。
可这时她却先开口了:“到了”
我看着前面的一排小房子,这不是故宫管理员办公室么,这地方我确实没参观过,但能参观什么呢,难道她父母哪位是管理员,要不她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我内心一阵猜疑。
她默然走到旁边草地,捡起了一块石头,用手掂了掂,然后在我的注视下,抡圆了朝办公室的玻璃掷去。玻璃还比较结实,没一下全碎了,只是破裂了一块,但里面的人显然听到动静,并且吓了一跳。因为跑出来的人都面色慌张,像是认为恐袭来了。他们慌乱的打量四周,一下就发现了我俩,没办法这时候就我俩人直直的站在屋外。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和心态,我站着是因为惊呆了。我就算想象力天马行空也想象不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接着她疯狂的举动并没结束,还朝跑出来的管理员挥挥手,“嗨”了一声,打了个招呼,然后做完这些她拉起我转身就狂奔起来。
管理员愣了,也不怪他们,就算有再强的应急处理能力,碰到会礼貌打招呼的暴徒也要在心里问句“what the hell?”。但只是一小会,应急处理能力就上线了。因为当我门已经跑出了一定距离后,我仍能听到身后传来管理员冲对讲机吼的声音,:“警卫注意,紧急情况,有一男一女袭击….”我一边跑一边心里叫苦“我谁也没袭击到啊,就算我旁边的疯子也只是袭击了一块玻璃而已啊,这回真是凉凉了”
她带着我跑着,就看到四周的警卫好像都听到了对讲机里的咆哮,纷纷四处观瞧寻找,不一会就有人发现正在狂奔的我们,从身后追了上来。一场追赶的闹剧在即将闭园的故宫里上演了,我想电影里都很少见到在故宫里拍抓贼戏的吧。不过她的话的确是对的,这个景色我还真的没见过,只是我成为了景物之一。
边跑我边朝他大声抱怨道:“你自己疯,别拉着我啊,我帮你忙,你却要害我,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对,我脑子有问题,谁让你这么不幸,遇到了我,所以别多说话了,认倒霉吧”她还不慌不忙的带着笑意地回道。
我听了被气的无话可说,现在也没法,这次真的是上了贼船,只能先想办法把船靠岸。她带着我东躲西藏,穿暗门走小巷。我被拉着,随她一路避闪,我想这也不是办法,对她说道:“咱们这么躲,等到闭园的时候,宫门关闭就成了瓮中捉鳖了,而且到处都是摄像头,恐怕早把咱们拍下来了,还是回去说清楚吧”她没理我,只是回头白了我一眼,继续拉着我跑。她对这里真的是很熟悉,利用很多隐蔽的路线,躲过了工作人员的追赶,我们就这样一路又绕回了内廷,跑到了坤宁宫前。
坤宁宫这个时候空无一人,本身就快闭园了,再加上这出闹剧,工作人员都被叫去搜寻我们这两个“恐怖分子”了。这时,她突然对我说道:“你在旁边躲一下,等等我”,然后就放开我的手,一个人跑到了坤宁宫的侧面,一闪身人就不见了。我吃了一惊,心里暗暗叫苦:“原来你会土遁啊,怪不得这么莽,可我不会啊,我顶多能嘴遁下,还不知道如果被抓后管不管用”
我在外面焦急地等待,还不时的观察四周,准备一看到人立刻跑开。我绷紧神经察看着,就当视线转到坤宁宫的方向时,我看到了诡异的一幕。清扬竟然在行宫里面,我惊诧不已,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接着就看到她走到坐榻后面,蹲了下来,不知道在干什么。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她从坐榻后走了出来,然后走出了我的视野范围。一刻工夫后,幕的从刚才消失的地方出现了,朝我跑过来,喘着粗气对我说道:“行了,快走”,就又拉起我,朝西跑去。
刚出内廷,就看到一队警卫在巡逻,他们好像看到了我们,其中一人大声呼喊:“好像是他们,快来”,说着加快了脚步朝我们跑来,接下来她又发挥了导航仪功能,带着我绕起来。可这边大空地比较多,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我们只能加快速度,试着甩掉他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工夫回头看,但凭感觉已经咫尺之隔了,刹时,她带我冲进了一个宫门,然后一拐弯,就看到宫墙旁有一口故宫独有的鎏金大缸,“快进去”她果断说道。
“这行么,这…”没等我话说完,就被她从后面使劲推了一下,我也来不及多想,翻身进入缸内,然后她踩着缸外的铜环,也翻了进来。我们就这样栖身缸内,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等待。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走了过来,在这寂静的环境里,皮鞋“哒哒哒”的声音清楚非常,我小声说道:“我们会被…”
“嘘”她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让我先别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要到缸前了,这时她从外衣兜里拿出一块小石头,使劲一扔,石头飞过宫墙,“啪嗒”一声落在了宫外,清晰可闻,来人明显听到了,随即寻着声音朝宫外跑去。我听到脚步声渐远,长舒了口气。
过了一会,没有脚步声再靠近了,她也放松下来,看了我一眼,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我想这时候你还笑,生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你紧张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她盈盈说道。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暗暗心说:“我打爆人头的样子更可爱”
她没再说话,只是从背的包里拿出一个香囊,这应该是刚才从坤宁宫里拿到的那一个。跟我帮她在延禧宫拿到的,有着一样的团案,但明显大了一圈,上面有两句完整的诗,因为缸内的光线问题,我并没有看清具体绣的什么字。她打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一缕头发,头发很长,明显是女人的,一端绑了一根红绳,把整缕头发束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但这缕头发依旧格外乌黑顺滑,想必拥有这头发的人定然是个美人儿。
她把头发装好,收回了包里,我看她的脸上,喜悦,悲伤,如释重负,怅然若失各种复杂的神情交织,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我很想向她问清一切,可话哽在喉咙中没能说出来,因为我看到她眼中噙满泪水,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落泪了。
就这样,她默默地流泪,我静静地坐着,过了良久。
大缸从外面看体积很大,但缸内其实比较狭小,我们俩人仅能肩并肩挨着坐在里面。靠在她旁边,兰香幽然,煞是好闻,我又想到这一路被她的柔夷攥着,不禁有些心神旌荡。可随即赶紧转念,“这时候激荡个屁,而且荡漾也不能对疯婆子荡漾,好不啦”不过还是感觉这时候气氛有些尴尬。她用衣袖擦拭了下眼睛,我看她情绪渐渐平复,于是想让气氛能轻松些,说道:“你还挺厉害的,能把工作人员都绕迷糊了”
“哼,就要给他们绕晕,绕傻了才好呢,最讨厌他们,比讨厌这里更讨厌”她突然娇嗔道。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都讨厌,有你不讨厌的么”我嫌弃地说道。
“不讨厌你呀,因为你帮我忙了呀”她眼神瞬间清亮,故作天真地说。
“别了,别说我帮你了,帮别人人家是报答,帮你你好像是在报仇”
“哪有啊,我哪里这么坏,而且你也没怎么样啊”她又带着委屈地说道
“还没怎么样,我都要被逮捕了好么,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就算能出去还不知道哪天就被查水表了”
“放心,咱们也没做什么,只打碎了一块玻璃,然后带着工作人员们溜溜弯,就算被逮捕了,也没关系呀,我们俩就又能作伴儿了”她凝视着我说道。
我看着她的笑靥如花,眼波似水,一时语噎,装作不情愿地说道:“谁..谁还要和你作伴,我只想赶紧回家,离你远点”
她看我有些尴尬的表情,说话都结巴了一下,笑意更浓,对我笑道:“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很可爱,走吧,现在应该没人了,带你回家”
“谁跟你回家,我回自己家,清扬大姐”
“谁是你大姐,叫小姐姐”
“小你个头”,我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这时她突然脸红了,慌了一下,说道:“你竟然碰我头”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应也吃了一惊,说道“啊?不至于这么封建吧,你刚才还拉我手跑了一路呢”
“那,那不一样…”她声如蚊呐,双颊飞红,害羞地回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又要演哪一出了,满脸警惕地看着她。
“算了,没事,走吧”她没敢在看我,径直走开。
留下我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怎么了,却也算习惯了她这一路来的神神秘秘,就没再多想跟了上去。时间也容不得我再多想,此时早过了闭园的时刻,从玄武门出去已经不可能了,不知从哪还能出去。不过,她也没带我去走玄武门,只继续朝西而行。我们走到一个关闭的小门前,这应该已经到达故宫的最西侧了。门只是掩着的并没有上锁,她推了几下,就推开了。她告诉我这是工作人员走的侧门,一般没游客会到这里,也经常不上锁。
刚说完,身后就又有脚步声传来,我们赶忙闪身出去,然后把门重新掩上。出来以后,我发现已经身在故宫外边的胡同里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一路奔波可算出来了,也算体会一次从古至今,那么多想逃出这座宫城人的心情了。
刚刚放宽心,霎时她却又跑了起来,我以为是有人追过来了,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她速度比刚才快了好多,我没能跟紧,只看到她在前面的路口,转了过去,我赶紧随着拐了过去。可当我转过去的时候,清扬人已经不见了。我仔细看了下周围,她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影。“还真是忍者来的”我心里苦笑,本想再找一下她,可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面前的一棵树低垂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东西。我把它取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荷包,里面有一块玉,玉质清澈,剔透无暇,刻龙凤云祥,栩栩生动。还有一张纸条,黄纸朱字,字体娟秀,上面写着:“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帮我,你放心我没有偷盗,这些东西不属于这里。监控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不会有人去找你。有缘再会…还有件事抱歉骗了你
我叫乌拉那拉.婉如”
此时此刻,有些事情在心里好像不再复杂,有些困扰好像已经消散,有些新的问题好想再被解答,可匆匆一遇,前路漫漫,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有缘,再会吧。抬头望着落霞余晖,云淡,风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时至今日,也正如她所说,确实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找过我。有时候甚至怀疑那天是梦而不是真实的,因为种种情节真的如小说里才会有的一样,无迹可寻又让人难以忘怀。如果是梦,那是否还会有延续呢,又或是对于几千年皇城中,凄美长情,冷酷虚幻的梦来说,这就是延续呢?其中的答案也只有,再回到那一片玉瓦红墙中寻找了。
未完待续…
龙生紫气起金銮,凤鸣展羽翊坤殿。
倾城之色碧玉年,一入红墙断尘念。
六宫宠爱集此身,四时不离伴君恩。
多少贵姝眼中怨,化作一计荣光散。
从此日日对空廊,夜夜听闻瑶台欢。
月潜星移常相念,怎奈皇牌名已换。
御园银树神尤在,镜前朱颜泪痕干。
前廷事,固河川
后廷乱,最难安
二十四朝宫闱恨,不如秀女一声叹。
来世只做客家女,岁岁轻歌武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