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灵异事件》第三章:无声的警戒线
马天明把笔记本往办公桌上一摔时,周伟正对着电脑屏幕啃苹果。果肉脆裂的声响在午后安静的服务站大厅里格外清晰,像在啃咬某种干燥的骨头。
"你说王长利那人,是不是有点邪门?"马天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他上午第三次在三单元楼道撞见王长利,对方轮椅碾过台阶接缝时发出的"咔嗒"声,像在他后颈上划了道凉飕飕的痕。
周伟把苹果核扔进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弧线精准得像投篮。"邪门?我看您是神经过敏。"他扯过马天明的笔记本翻了两页,"这人五年前车祸截肢,老婆带着孩子跑了,独居久了性格孤僻很正常。"说着他突然嗤笑一声,"再说了,穿黑风衣戴墨镜怎么了?说不定人是觉得自己酷呢。"
"酷?"马天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他说三单元顶楼有穿红鞋的女人哭;周五凌晨五点,说二单元楼道里有小孩拍皮球;今天早上,他指着花坛里那棵老槐树,说树洞里有眼睛在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些时间点太具体了,具体得像......像提前写好的剧本。"
周伟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他挠了挠后脑勺,黝黑的手指穿过卷曲的头发:"老小区嘛,总有几个爱造谣的。前几年还有人说4号楼地下室闹鬼呢,结果是水管老化渗水,半夜滴答响像哭。"他拍了拍马天明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汗湿的黏腻,"你新来的不知道,王长利以前是中学历史老师,出事后精神就不太稳定,医生说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马天明没说话,视线落在服务站窗外。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灰蓝色的天,叶片间隙漏下的光斑在地面晃动摇曳,像某种不安分的活物。他想起今早王长利说"树洞有眼睛"时,自己下意识往树洞里瞥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似乎真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小马,进来一下。"白丽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隔着门板都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马天明推门时,正看见白丽把一摞文件塞进抽屉。她齐耳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桌上的多肉植物叶片肥厚,在空调风里纹丝不动。"听说你最近总关注王长利?"她十指交叉放在桌沿,语气听不出情绪。
"白主任,他说的那些事......"
"我知道。"白丽打断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五年前的事故报告。王长利开车时突发脑溢血,车撞在护栏上,他老婆孩子在副驾,当场没了。"她指尖在"当场死亡"四个字上顿了顿,"从那以后,他就总说看见家人。医生诊断是创伤后妄想症,社区每年都给他申请免费心理疏导,但他一次没去过。"
马天明盯着报告上模糊的车祸现场照片,突然想起王长利轮椅扶手上磨出的包浆——那弧度,像是常年用力攥握形成的。"可他说的不是家人,是别的东西。"
"人在极度痛苦时,会把情绪投射到别的事物上。"白丽站起身,百叶窗的阴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社区工作要讲证据,不能凭直觉。你负责的12号楼还有三户没入户,下午抓紧时间完成。"
走出办公室时,马天明听见周伟在跟李杰明说笑。李杰明叼着没点燃的烟,眯眼听着,手指在桌面敲着不知名的调子。这个五十多岁的副主任总穿深色夹克,袖口磨得发亮,据说在阳光社区待了二十年,见证过这里所有的拆迁与重建。
"李哥,您觉得王长利的话可信吗?"马天明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李杰明把烟卷从嘴里拿出来,在指间转了个圈。"小马啊,"他的声音带着烟嗓特有的沙哑,"这社区老人多,谁家没点压箱底的故事?3号楼张老太总说过世的老伴在阳台浇花,6号楼赵大爷说听见早逝的孙子叫爷爷。你要是当真,就没法干活了。"他往窗外瞟了一眼,老槐树的影子正爬过对面的墙,"有些事,糊涂着比明白好。"
马天明回到座位时,发现笔记本上多了一行字——是周伟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别瞎想,晚上请你吃烧烤"。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突然抓起笔记本往三单元走。阳光穿过楼道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像无数细小的飞虫。
三楼拐角处,他又遇见了王长利。轮椅停在401门口,老人仰着头,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401的门牌。那扇门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门牌号"4"的竖笔画断了一截,看着像个歪歪扭扭的"9"。
"他们来了。"王长利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今晚,他们会从烟囱爬进来。"
马天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401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谁会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王长利慢慢转过头,墨镜后的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穿红鞋的女人,拍皮球的小孩,还有......"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吃骨头的狗。"
这时401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探出头。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看见王长利时明显瑟缩了一下,关门前飞快地瞥了马天明一眼,那眼神里的恐惧像冰锥似的扎过来。
"她怕我。"王长利转着轮椅往楼下走,"所有人都怕我,因为我看见的东西,他们也听见了,只是不敢说。"轮椅碾过台阶的声响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你不怕,所以你会看见的,很快......"
马天明站在原地,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摸出手机想给周伟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奇怪的符号,像是乱码。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恍惚间好像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一步,一步,踩在积灰的地板上。
下午五点,服务站准备下班时,周伟突然接到居民投诉。"12号楼3单元401,说家里的东西总被移动位置。"他挂了电话,冲马天明挤挤眼,"正好,你的辖区,一起去看看?"
马天明心里咯噔一下。401,正是那个穿碎花裙女人的家。
敲门时,回应的是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女人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就是些小事,不用麻烦你们。"她的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
"大姐,您说说具体什么情况?"马天明尽量让语气温和,"我们登记一下,能帮忙的肯定帮。"
女人犹豫了半晌,终于侧身让他们进来。客厅里很暗,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条缝隙透进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混杂着香火的气息。墙角摆着个小小的神龛,香炉里插着三根未燃尽的香。
"先是调料罐,"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明明放在灶台上,转个身就到了茶几上。后来是孩子的玩具,昨晚我明明收进箱子里,今早起来,满客厅都是......"她突然捂住嘴,肩膀开始发抖,"还有脚步声,半夜里,总听见有人在客厅里走,啪嗒,啪嗒......"
马天明的视线扫过客厅。沙发上搭着件男人的外套,茶几上放着两个马克杯,其中一个杯沿有淡淡的口红印。"您家就您一个人住?"
女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我......我丈夫出差了,孩子在奶奶家。"她的目光闪烁,不敢看马天明的眼睛。
周伟在翻看投诉记录本,突然"咦"了一声:"401去年也报过类似的投诉,说是门锁总自己打开。当时是李哥来处理的,登记的是......"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女人,"登记的是独居老人,姓张,去年冬天过世了。"
女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我们是今年才搬来的,以前的事不知道......"
马天明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夕阳的金光涌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灰尘。他看向对面的老槐树,树洞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眼睛,是一撮黑色的羽毛,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红鞋......皮球......骨头......"
马天明心里一紧:"请问您是哪位?"
电流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轮椅碾过地面的"咔嗒"声,清晰得像在耳边。然后,是王长利沙哑的声音:"他们来了,在你身后......"
马天明猛地回头。客厅里空荡荡的,周伟正蹲在神龛前看什么,女人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他们。没有别人。
"怎么了?"周伟抬起头,一脸疑惑。
"没什么。"马天明挂了电话,手心全是汗。他走到神龛前,看见香炉旁边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老夫妻,坐在老槐树下,笑得满脸皱纹。
"这是......"
"前房主的东西,没来得及扔。"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说了别来的,你非要买这房子......"她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那老头是在这屋里走的,死的时候穿着红寿鞋......"
周伟和马天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离开401时,天色已经暗了。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接触不良似的闪烁。走到三楼拐角,马天明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周伟问。
"你听。"
寂静中,隐约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下,又一下,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
周伟的脸色变了:"是......是王长利说的那个小孩?"
马天明没说话,只是盯着楼梯上方。黑暗中,似乎有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手里好像还抱着什么圆圆的东西。
"走,上去看看。"周伟壮着胆子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楼梯口,王长利的轮椅静静地停在那里。老人仰着头,墨镜反射着楼道灯惨白的光,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我说过的,你们会看见的......"
他的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女人的哭喊,又像是某种尖锐的摩擦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沉闷得像砸在心脏上。
马天明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突然明白,李杰明说的"糊涂着比明白好"是什么意思——这个社区里,藏着太多不愿被揭开的秘密,像老槐树下的根,盘根错节,纠缠着生与死的界限。
而他,这个新来的社区工作者,已经不小心触碰到了那根无形的警戒线。
回到服务站时,同事们都已经走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十几盆绿植在夜色里静默伫立。马天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着社区档案。12号楼3单元401,前房主张老头,去年冬天去世,享年78岁。档案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老人和老伴的合影,背景正是那棵老槐树。
照片背面有一行铅笔字,已经模糊不清,勉强能辨认出:"寿鞋备好,红的,你说过喜欢......"
马天明的手指停在照片上,突然想起401女人说的"红寿鞋"。他抬头看向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摇晃,像个弯腰的人影。
手机又震动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他深吸一口气,接通。
这次没有电流声,只有王长利低沉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明天早上七点,老槐树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电话挂断了。马天明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苍白的脸。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了。那些被同事们当作幻觉的低语,被当作妄想的异象,正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社区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他,已经被网在了中央。
夜风吹过服务站的窗户,带来老槐树的沙沙声。马天明站起身,走到展架前。那盆红掌开得正艳,花瓣像凝固的血。他伸手碰了碰叶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从绿植的缝隙里,从档案柜的阴影里,从每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
他知道,今晚注定无眠。而明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阳光社区时,等待他的,将是比黑暗更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