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窑洞派（一）

一、野狐禅

正月十二送灯笼。今年要去的这家特别远，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开车很快就到了，只能步行去。有多远呢？说不清楚，大家衡量距离的标准是要翻几架沟。一架沟就是一下一上，就是从平地下去再从沟里上来到平地。这趟大约两架沟。田牛跟同行的叔叔约定了时间，要走早一点。

田牛早早起床，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看了看；天还没有亮，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推开门，隐约看见院墙上一只动物匆忙从墙上跳下来逃跑了，墙上的雪纷纷落下，应该是一只狐狸。周围漆黑一片，顺着灯光可以看见院墙上，玉米棚上都是雪，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院子里没有一丝风，只有静静下落的雪花，墙里墙外的树静悄悄地纹丝不动；就像害怕惊动了雪花一样。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自己窑里这一盏灯。到底到时间没有啊？现在几点？在那个没有钟，没有表，没有手机，电视也不普及的年代，时间主要靠猜！

院子里清冷的空气让他没有丝毫的睡意了。太安静了，在那张写着“龙飞风舞”的纸的后边，土钟开始滴答滴答地响着，这东西很神奇，据说可能是一种虫子，因为只要一戳那张纸，就不响了。过一会儿又开始响。这是窑洞的特产，奇妙的是它发出的声音几乎和机械手表的声音一模一样。

太安静了，外边只有雪花落地的声音。怎么打发时间呢？他开始打坐。这是一口很小的窑洞，进门就是一个土炕，炕跟一边的土墙之间有一张桌子，桌子跟炕之间有一张椅子，要挤进去才能坐上椅子。椅子的正对面的墙上，贴着唯一的字画，那张“龙飞凤舞”，那是村里写字最好的年轻人写的。其他的字都是自己写的，在写完的作业本上再写毛笔字，然后挑一些写得好的，一张一张挂上去。墙上基本除了照片就是自己的写的字。那个年月流行写字，但是很难找到纸哦。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打坐真是太好了。田牛今年上初一，心里边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东西，打起坐来非常容易进入状态。很快舌底津液生出，甜丝丝充满口腔，不得不吞咽，丹田一股暖流逐渐生成。感觉浑身放松又似乎充满力量。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世界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自己。一段时间后，就有点困倦，身体和世界都不再清晰，意识模糊想睡觉了。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嘴里喷着热气的人出现了。还嚷嚷着：你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没有起床呢？ 赶过来叫你。天亮了，吃个蒸馍赶紧走。

这一天他都感觉眉心疼。他知道是因为从打坐中忽然惊醒造成的。那么这个打坐方法有没有问题呢？没考虑过。从哪儿学来的呢？这个方法大有来头。

田牛家里没有自行车，但是二叔家有啊。放学回来只要二叔家的门开着，他就进去骑他们家的自行车，一圈一圈地在院里转，院子里都起了一层土了。二叔二婶真是好脾气，从来没有反对过。他够不着车梁就从梁下伸过右腿，踩上脚踏骑着转圈。骑完了把自行车放到原来的地方。有一天，他照常在院里骑自行车，本家的大学生叔叔回来了。那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一言一行大家都看着呢。田牛也看着呢，见到这个能人肯定要问一些问题，在那个武侠气氛浓厚的年代。他的问题不是外边的世界有什么，怎么学好文化课这些内容。他的问题是，那些大侠是怎么练内功的。这位叔叔也不惊讶，一本正经的说，将你的意念集中在一点并保持住，就可以了。哪一点呢？肚脐眼儿。他马上觉得自己得道了，结合电视上看的打坐架势，就自个练去了。

为什么英雄出少年：想法少，纯粹，敢干。

到了初中二年级，从土木结构的瓦房，搬进了二层楼的教学楼。相比宿舍，这教室太高大上了。几个住校的同学干脆晚上就住在教室，早起再腾开桌椅。两个桌子摆成一溜，一床被子连铺带盖就可以了。如果你睡觉不老实，早上起来很可能躺在了地上。为什么不多摆桌子，做一个大床呢？太麻烦，太low，让同学笑话。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有人睡在桌子上，有人裹着被子睡在地上。有人的腿悬在桌边，好像动一下就会掉下去。窗外的小路上，行人渐渐增多，来来往往渐渐嘈杂，教室里就有人醒了，有人刚醒过来，一翻身，大叫一声终于还是掉在了地上，引起一阵哄笑。

在这样的环境下田牛照样打坐，但不是坐着，而是躺着。放松，平躺，观照脐下就可以了。其他同学都以为他在睡觉，睡姿打坐更容易睡着，但是你要在瞌睡睡完的情况下练还是可以的。只要有强烈的专注力和空荡荡的大脑，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个夏天晚上教室熄灯了，除了讲鬼故事说说见闻，根本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大家很自然摆好桌子躺了上去。

田牛的平躺打坐就开始了，这次气感强烈，加上没有睡意，打坐时间较长，有个气泡一样的东西窜上了后脑，他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外来的东西。一种强烈的恐惧产生了，他立即停止了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