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之本

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日，星期六，农历五月二十四。零星小雨，最高温度二十六度，最低气温十九度。

打开店门正要烧水泡茶，就看见一道身影朝店门口走来，我心下窃喜——还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呀！今早压缩了跑步时间，吃完早点就到了店里，比平常提前四十分钟，果然是天道酬勤。这一刻我连忙起身笑脸相迎，并猜测着会有怎样的惊喜。

“叔，上班挺早啊。”

说话者是个二十来岁矮壮的小伙子。未经梳理的头发有点散乱，如同肆意疯长的野草，皮肤偏黑，圆脸略带疲惫之色。尚未近前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扑鼻而来。上身着藏青色衬衣，衣领半敞，隐隐可见隆起的胸肌，袖口高高挽起，小臂粗壮，一看就是下苦之人。

他这幅形像令我热情锐减。决非以貌取人，只是凭多年积累的经验判断，这应该不是潜在的客户。果然，小伙子还没坐稳就开始套近乎了。他望着我笑笑说：“哥，你不认识我了？”

听这话我以为他是久未见面的熟人，抑或是哪个亲戚家家的娃娃，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谁。最终否定了以上判断，这也太离谱了吧，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我的辈分竟然从叔变成了哥，这家伙脑袋不会有问题吧？于是，我再次把他打量了一番。

我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正常，转念一想，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说，称叔和哥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这样想着，我佯装努力寻找记忆的样子，说：“哦……顾客太多，我还真的记不起了，但看起来很面熟，你是……”

“看来哥真的忘了。”小伙子向我凑近了一些，进一步提醒道，“去年春天，去年春天你给我修过手机呀。”

“哦、哦……哦……想起来了。”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后脑勺，其实心里有些好笑——真是个傻孩子哟，我一年要接待成百上千的客户，那能记得你呢！

“哥，有烟么，给我一只。”也许是听我说还记得他，小伙子笑了，又瞅瞅我的柜台和维修台，说道。

“真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哥，你有现金吗？”

“嘻，这小子大清早来跟我套近乎，原来是要兑换现金啊。”在早晨或生意没有开张之前生意人最忌讳借钱或者换钱等一些不创造效益的事情，这样想着，我推脱说道：“现在做生意谁还收现金呢，都快忘记钞票长啥样了。”

“我想去收拾一下头发。”小伙子没有被我的幽默逗笑，他挠挠头发自顾自地说道。

“收拾头发你微信扫码不就行了。”

“手机前几天就坏了，微信余额也只有几块钱，你先借我两百，过几天给你还回来。”

我一听差点笑出声，这小子严重侮辱了我的智商！可是他一脸的真诚，看不出有暗藏着的奸诈之相。

他手机坏了，微信余额只有几块钱，年纪轻轻咋成这样了？我打断他的话，问到：“你做什么工作？”

“像我这样没文化没技术的人，只能干一些出力活，这些年一直到处打零工。”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说话一边搓手，我听到了砂布打磨东西的沙沙声，“前面挣下的钱要不回来，这半个月又没找到事情干……”

“回乡下种地呀，听说好多城里人都去乡下种地呢。”

“种地也要有本钱才行，买农机，买种子农药化肥，还要雇人……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爹妈也在外面打工，家里的地都租给别人了。”

脱离农村三十年，有些事情我只是从别人聊天中听说，身边也有人种地发了财，却不料现在种地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看来普通农民种地只能解决温饱，要想在土地上挖出金疙瘩还需要强大的资本做后盾。我不禁为这小伙子的未来发愁了：“那咋办呢？不行就学个实用技术吧，技术专长才是立足之本，不然你到老了都只能干苦力活，再这样下去，你爹妈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原先想学修理电动车，我爸说学出来就要自己开店，开店哪有本钱呢，再说了，谁能保证开修理店就能赚到钱？还是打工挣钱容易，啥事都不用操心，力气用完吃顿饭睡一觉就又有了。”

“嘿，你爸可真能想得开！你长着脑袋是干啥的？有些事还要自己拿主意……”

也许是看到我不能给他解决实际问题，小伙子打断了我的话：“叔，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跟我爸要点钱，从你这里买个二手手机凑合一下，等年底再买个新的。”

街面上来往人多，而且成分复杂，经常有人来借用手机，我通常都是一句话回绝的。看眼前小伙子挺实在的，便同意了他的请求，我拨通了他说的电话号码，并且开了免提。

“喂，你谁？”刚响两声就接通了，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对方是一个喉咙沙哑的男人。

“爸，是我。我在用别人手机给你打电话，你给我几百块钱……”

小伙子正说着，电话里传来了严厉的呵斥声：“要钱干啥？多大的人了，还有逼脸跟老子要钱？没事干就回乡里来，这段时间传花粉每天还能挣一百八呢。”

我听得出来对方是个爆脾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说完就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小伙子还想说点什么，刚“我”了一个字，就无奈地把手机还给了我，同时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丢下了一句话：“哥，你忙吧，我赶紧回乡里去了。”

年轻人走路就是快，话音没落就蹿下台阶，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难以平静，想起他无奈的神情，不由令人心生慨叹——人活一世太不容易了！

从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我看到了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