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老树咖啡馆（19）绸缪餐馆
十九、绸缪餐馆
在生命的旅程中，邱振鑫曾一度遭到“摘心”之痛，辛苦积攒的钱被北京留学生骗了个精光。但生命的本能就是用最委婉的方式求得其生存和发展。天地是宽厚仁慈的，失去一枝主干，自有四五条分枝来补足。一个繁花齐开的花季仍是可期的。
曲曲幽幽的小径，重重叠叠的苔藓。西班牙临时的住家就在眼前，邱振鑫却迈不进去。前途一抹黑，生活一团糟，郁闷，纠结，是笼罩着整个家庭的氛围……
邱振鑫前行的道路上充满了陷阱、推诿、幻想，他要竭力避开无数的诱惑。也许第一次迈进餐馆打工被拒，已经为他日后的人生走向打下埋伏，似乎他干哪行都行，就是开不了餐馆。明知道不适合餐饮业，然而没有试过，终究是不死心的。
大部分的华人在西班牙做餐馆。不懂餐饮行业的邱振鑫似乎除了这条路外无路可走。他不知道该在西班牙做什么，没有借鉴，没有先锋。更要命的是手无余钱，寸步难行。
他也想过办法，到巴黎老友那里去借钱，迎接他的是冰冷的脸，没有一条路子可以借到钱。
“你恁好高（温州方言：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在法国生活得好好的，偏偏跑到西班牙去。活该倒霉！”
听着这些奚落，邱振鑫打掉牙齿和血吞。在别人眼中，他在巴黎皮包生意正日益红火，不该放弃巴黎跑西班牙去。可又有谁明白，他多渴望一个合法身份。他不想做黑户，见不到阳光，见了警察就躲的日子他受够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向温婉的黄小梅被生存压力逼迫得失去耐心。她有时候激励邱振鑫重头再来，有时候说话尖酸又刻薄。
找不到事做的邱振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更惹恼了黄小梅，柴米油盐处处需要钱，这些邱振鑫知道吗？整天闷头睡大觉，睡觉能睡来西班牙币吗？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了个像死泥蛇一样躺在床上的窝囊废。”黄小梅的唠叨升级，说出来的话像刀子，刀刀刺向邱振鑫心头，把男人的尊严刺得千疮百孔。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用枕头捂住耳朵不理睬，而是“嚯”地坐起来，反唇相讥。
“太阳这么毒，你让我出去干什么？有你这样当老婆的吗？这样天天逼着男人找餐馆，烦不烦？”
他甩门而出。家是呆不下去了，弥漫在家庭上方的火药味一旦聚到一定浓度，只怕会炸得大家遍体鳞伤。他选择暂时离开，丢下又伤心又气愤的黄小梅。
他经常借在外游荡的时光来躲避黄小梅的唠叨。闲逛过程中，他发现郊外服装厂旁边堆满了碎皮，这些碎皮都是人家做皮衣剩下的下脚料，小小的，形状不规则。
在别人眼中是没用的废弃物，邱振鑫却当宝一样捧回家。
邱振鑫用碎皮做了一个腰包送给黄小梅，求和道：老婆，都是我没用，惹你生气了。看，我给你做了个腰包，喜不喜欢？
黄小梅的眼睛亮了一下：好漂亮的腰包啊，邱振鑫，做腰包的材料哪里来的？
捡的。
捡的？哪里捡的？快带我去看看。
当邱振鑫带着黄小梅站在那一堆碎皮垃圾前，他们的脑子灵光一现，这难道不是商机？
我们何不做腰包卖呢？
黄小梅，我正有此意呢。
邱振鑫抱起黄小梅又亲又啃。
快放开，路人看着呢？
后来，邱振鑫连续几天仔细寻找，发现西班牙有很多皮具厂，工厂里裁剪服装，剩下的碎皮很多，他就学了一个西班牙语的单词“碎皮”，然后到处找皮衣厂收购碎皮，回家后做成腰包。
生活迈出了新一步，西班牙日子有了盼头。
他把这些腰包拿到当地每周日都有的海盗市场，也就是西班牙特有的跳蚤市场，批发给商贩。
为了赚钱，全家总动员，邱山虽然只有15岁，却也跟着他出去做推销，父子俩各背着100多斤的袋子。他们没有自己的汽车，只能坐地铁和巴士来回奔波，晚上回家发现肩膀都磨出血来了。
邱振鑫具有天生的设计师头脑，任何包包只看一眼就知道怎样裁剪和制作。他很快又看中了市面上流行的礼帽，在家加班加点的赶制。这种礼帽很快畅销。渐渐的，他的手头终于有了余额。他把一万美金存入银行，坚决不动，当作自己回家的退路。
邱振鑫有了点积蓄，头脑就活络起来。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小打小闹，温州人骨子里想当老板的念头又一次冒出来，他嫌跳蚤市场摆地摊赚钱慢，他要成为真正的大老板。
一天，在餐馆当跑堂的华人阿海父子俩想结束打工生活，找到邱振鑫提出合伙开餐馆的建议。说西班牙南部的一个城市“比尼多”（音译），有餐馆要转让。
邱振鑫带着黄小梅前去考察，他手头积蓄不多，又受过几次欺骗，办事特别谨慎，他可不想一步错而终身错，人生的两次负债像两个大伤疤，深深烙在他心上，以致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马德里是西班牙的首都，位于西班牙的中部。环境优美，物产丰富。而比尼多却是个小小的海滨城市，属于度假村。夏季来度假的人不少，沙滩上到处是支起太阳伞享受日光浴的游客。然而到了冬天，海边人烟稀少，呈现一片荒凉之色。
晚上，邱振鑫和黄小梅并肩在沙滩上行走，幽幽灯光和淡淡月色笼罩着他们。大海像睡着了的孩子，静谧安详。他们光脚踩在粗粗的沙子上，隐隐疼痛和不适通过脚底传到心上。邱振鑫的心海起了波澜。
“阿梅，这餐馆属于季节性生意，如果真正盘下来，冬天没有生意，我们在这边会很孤独的。”
他面朝着大海，道出了不安，等待着黄小梅的反驳。静默，夜色一样可怕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出乎意料的是，黄小梅搂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半晌才说，“听你的安排，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你说不开餐馆咱就回去。”
邱振鑫内心升起莫名的感动，作为男人他有责任和义务让自己家庭生活得更好，让爱人和孩子衣食无忧。他受不了妻子由于生活拮据而无助哀怨的眼神，那眼神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时时刻刻督促着他：邱振鑫，快跑，快跑，时间就是金钱。他急于求富，但每次考虑又考虑，慎重又慎重，每一步的失利对整个家庭来说无异是地震。在关键时刻，他庆幸黄小梅听他的，如果黄小梅执意要做，他会妥协的，毕竟，他们等待一个契机等得太久了。
邱振鑫反过身来，把黄小梅拥在怀里，在黄小梅耳边呢喃道：“放心吧，一切的贫寒都是暂时的，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僵硬了很久的夫妻冷战在浩瀚的大海面前冰释前嫌了。
海风轻轻吹，凡是做买卖人经历的辛苦和受尽的委屈他们都经历过。此刻在海风轻拂下，恢复了平静。
后来的事实证明，如果当时没有当机立断的放弃餐饮业，邱振鑫可能就深陷泥沼出不来，也就没有后来庞大的长城龙帝国。没有天机可透露，一切都是审时度势及时调整决策的结果。
回到马德里之后，邱振鑫认清餐饮业不是自己擅长，也不适合做，他决定还是从熟悉的卖包业务开始，他熟悉进货渠道。
他在巴黎淘到的第一桶金就是包的生意，在西班牙立足脚跟靠的是腰包的生意，他似乎和包有着不解之缘。他想把这份好运在继续延续下来。
他会成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