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体面

老了以后，要保持自己的体面真是很难。这个体面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外表，一个是内在。多年前，我朋友的婆婆，糖尿病后期，送的养老院不大好。为了方便管理，把不能自理的老人，不管男女，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伺候。都垫尿垫和穿纸尿裤，裤子也不穿。护工穿梭其间，帘子拉得也不好。我朋友跟我说起，直摇头：“你没法想像这种羞辱。”内在的体面是失能之后的失智。朋友的母亲九十多岁，以前是个文雅有礼的人，后来性情大变，骂走了好多保姆。说保姆要来杀她，不让保姆吃饭，骂得非常脏，转述都无法出口。爸妈住的养老院有个当过县长的老爷子，前几年他能自己走动的时候，经常打人，护工换了又换。他中气充足，骂人的时候，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人。“你要去哪？”这一句话，在空旷的院子里，他说出来，就平地打了焦雷，特别可怕。每次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就揪成一团，这是我此生听过的最暴力最可怕的声音，有着强烈的威胁意味。护工如果不马上回答，他接下来就开骂，然后就是撕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咹？？”男护工一边要跟他解释，一边要防他摔倒，一边还要呵斥他，然而谁也盖不过他的声音。你料不到他下一句就是：“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声音变为哀求。

        内在的体面没有了的时候，外在的体面早就没有了。内在的体面还在，但是无力保有外在的体面的时候，人就得清醒地面对着失能和羞辱，这个时候最是痛苦。

        老爸在将走的那些日子里，每每看向我的眼神，那份求助，因为我的懂，才有了只有握着他的手，才能安心的闭上眼睛睡觉的“毛病”，虽说是毛病，但想想如果可以，我想永远……

        这种失能，特别让人绝望。就像爸爸卧床之后的生活无法自理，阿尔滋海默症后的与人无语。就像妈妈买了一颗大白菜，短短5分钟的路程，她自己无法一次性走回家一样。我的绝望，是他们僵化到求助无门，走投无路的思维。她的绝望，是觉得在医院等待那两个小时，漫长劳累到无法忍受；是零下一度的晴天，因为整个冬天都在二十几度的室内没有出门而感受到不能承受的寒冷；是只有我在眼前的时候，她轻轻地问：“你说像我们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看到别人老去，到自己老了的时候，能不能有预案，过得体面一点？没有答案。今天看到有人说，老分三个阶段，刚退休的时候，身体好，可以花钱享受。再后来不大能出门了，居家养老，医疗费用就高上来了。到了失能阶段，要人护理，是最花钱也最受罪的时候。结论是要有钱。那么，第一阶段的花钱享受也不存在了，谁知道后两个阶段多少钱才够？工作一生，防老一生，渐防渐老，越防越老.....

其实是，内在的体面没有了的时候，外在的体面早就没有了。内在的体面还在，但是无力保有外在的体面的时候，人就得清醒地面对着失能和羞辱，这个时候最是痛苦。

太真实也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