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二十）

严以诺醒得早。

他从来不是轻松的人，也就不会有睡得安稳深沉的日子。尤其喝了酒，某根弦越发绷得紧，因他一向知道酒能误事。

于是五点才过一点他就起身了。天边刚泛了一缕白，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第一个反应是去查看抽屉和保险柜——打开锁，里面的文件、合同、地契、美金和金条都在，一样也没少。隐约记得昨晚喝醉后屋里进进出出好几个人，不能不防。

重新锁好后，窗子那边透过来些光，是隔壁的灯亮了。女人穿着单衣走到院子里，习了一遍八段锦。丫头追出来送外衣，她转身发现经理办公室的灯也亮着，愣了一下，忙披上外衣回了屋。

想到昨晚自己醉酒的窘态大概入了蒋毓如的眼，这会儿瞧她露了怯，严以诺觉得打了个平手，心中甚是快慰，哼着“哈里路亚”招呼小唐来为自己打水洗漱。

小唐嘴碎，一边服侍一边还跟他绘声绘色描述昨晚婴宁下车前那一脸幽怨。“我瞧婴宁小姐对您一往情深……”半截话出口，见他面色不对，赶紧换了口风，“不过她们窑姐儿……”不对，严先生好像也不爱听这种话。

“你对这些事这么在行，我这里怕是留不住你了，下回推荐你去一个合适的地方发财。”

狠话一摞出来，小唐怕不迭自己抽自己嘴巴，“严先生，我再也不多嘴了……”

严以诺系上袖口，收拾停当，才又问道：“不是不许闲杂人等进我办公室吗？”

得，还是得说。小唐刚才被吓到了，这会儿哪里还管得了答应蒋毓如的话，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交待得清清楚楚。

不止拽着人不许走，还叫人家“姆嬷”，严以诺现在想抽自己嘴巴。刚才还觉得打平了呢，就这桩事，简直再丢人不过了。

“行了，到此为止。此事今后不许再提。”他想了想，“还有，以后机灵点，我要再喝醉了，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饶是如此，也不能丢了体面。他故作镇定出门，那边蒋毓如也正好换了衣服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一边是因着昨晚的事绷着姿态，一边则是为了早上被他瞧见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隔着几丈远含糊不清地招呼了一声算是礼貌，燕儿却横生枝节问了句：“严先生要不要一起用早饭？”

偏偏小唐又接了话：“哎！那谢谢燕儿姐啦！”总不能跟工人一起喝稀粥吧。

此时间再推搪就显得刻意又做作了。于是他们坐到了同一张餐桌旁。

“昨晚是在下失态了。”严以诺总是要掌握主动权。哪怕是丢脸的事，自己先说出来，好过从别人嘴里听到。

蒋毓如淡淡一笑，“男人做大事难免应酬，喝醉了也算不得什么。好在我不是头次见，煮点醒酒汤也是轻车熟路的事。”

轻描淡写，仿佛看透了天下男人。

这倒让严以诺有些气不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