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礼的那些事儿

经常有人问我，公诉人是不是挺威风的，在法庭上指控犯罪，挥斥方遒，简直帅呆了，还有亲戚问我是不是灰色收入很多，对这些问题，很多时候我是苦笑加无奈。

关于公诉人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在《公诉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https://www.jianshu.com/p/85ce40860e13）中已经写过了。在此就不再赘述。但是有些问题还是要谈一谈的，比如收礼的问题。

按照传统的官僚体系划分，其实公务员队伍里的很多人压根就不算官员，充其量叫做吏，检察官虽然名称里有个“官”字，但也只是微末小吏而已。收礼这件事我见过也听过，也亲身经历过，但就是没收过。

我记得上学那会有个老师讲过一句话，如果你不想和某样东西产生联系，那就离它远远的，从开始从微末处都不要碰。收礼这件事，说白了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发不可收拾。

给职务犯罪人员做笔录时我都会问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有的人长篇大论，有的人廖廖几句，共同的答案是没想过要刻意做贪官，就是刚开始人情往来收了一些东西，慢慢就习惯了，觉得是应当的。

我也不知道这些职务犯罪人员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无法辨别，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不一样，走上共同的路也许存在某些共性问题，比如制度层面的设计与执行。

我所经历过的收礼场面印象最深的是有次出差去深圳补充侦查一起非法经营案，去了一个涉案工厂里，老板硬给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袋，同行的还有三名公安，当时懵了，第一次遇见这事，还好脑子反应比较快，赶紧将信封拿了出来，结果当然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是第一次有人送礼，印象太深刻了。

在职务犯罪侦查案卷里，我还见到这样一种情形，很多职务犯罪都是行贿人举报的，实践当中，行贿人基本都是作为证人提供证言。我发现这类证人有时很专业，比如在给钱的时候竟然有录音，给钱的当天才取款，而且能提供银行记录。

所以每一次想到收礼这个问题时，背后就不禁一阵发凉，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正在录音录像。

再讲一个真实的案例，有个老民警之前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和我打交道，除了工作上有点推脱之外没觉得有啥大问题。突然有一天曝出来该民警被反贪局拘留了，三年前该民警抓了一个贩毒的嫌疑人，和几个辅警一起收了二十万把人放了。这个贩毒的嫌疑人之后又因贩毒在其他地方被判了死缓之后，一心想立功，所以就举报了该民警，并且直接向中央政法委举报的，层层压下来，该民警最后被判了有期徒刑，判刑当月他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值班路过拘留室，看到他坐在桌子前面，眼神里充满惊恐。

有人说上述情形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贪婪小吏不都没事吗？确实，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但我仍旧害怕和敬畏。

人在做，天在看，下民可虐，上天难欺。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能在每个夜晚都安然入睡，我不知道这些人想没想过报应这回事，我不知道这些人想没想过为后代积德的事情。我想过，所以不敢。

信仰缺失的年代里，法律失察失灵之后，谁还能管住这些人，西方再不济，毕竟还有个上帝做摆设，我们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