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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若桃花

2018-08-09  本文已影响7人  天狼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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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若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此地桃花始盛开。

骑了三日马,坐了半日船,行到水穷处,弃舟登岸,翻岩渡壑,斗折蛇行,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此处恍如世外桃源,人迹罕至,他却轻车熟路,好似旅人归家。

当怒放的桃花满眼,当鼻端都是桃花的气息,萧野默近乡情怯,不禁心如鹿撞,竟似当年第一次去握伊人的纤纤小手时一般,患得患失,又喜又怯。

桃花掩映处,半亩闲田,三间草庐,似有所待。

当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而今,桃花依旧,人面何处?

推开草庐的门,霉气扑鼻,积尘满案,萧野默的心不免沉了下去。

没回来,果然没回来!

匆匆转去自己的卧房,上次留的信已不在,萧野默的心不免又浮了上来。

会回来,肯定会回来!

象自己一样,有一天,她终于会明白。

明白之后,象自己一样,她当然会回来。

所以萧野默宽衣挽袖,洒扫清洁,满怀希望地等待。

越等待,心中越爱!

促使萧野默回来并坚持等待的,是武林中的神仙眷侣:丛不离和钟不弃。

那天萧野默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相顾大笑,笑得眼泪、口水都出来了。

钟不弃以为丛不离喜爱吃鱼肉,所以他抢着吃鱼头吃了四十年。

丛不离以为钟不弃喜爱吃鱼头,所以她抢着吃鱼肉吃了四十年。

他们为了对方,而委屈自己,却不料仍是在委屈对方。一误红尘四十年!

萧野默开始陪着二老在笑,忽然一震。

若有所悟。

忽听门外一个怯怯的小女孩的声音:“有人在吗?”

萧野默一愣,出门看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立在桃树下,手中捧一个陶罐,眉眼间象极了他的妻—方子君!

萧野默惊问:“你是……方子君是你什么人?”

落英缤纷,小女孩的眼泪扑簌簌而落:“她是我娘。你是我爹爹吗?”

“爹爹?”莫非,子君走的时候竟已有身孕?

“你,你娘在哪里?”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在这里。她的骨灰,在这……陶罐里。她让我送她回来,还有这封信,给你……”

晴天霹雳。

他明白了,想必,她也明白了。

可是,有点儿晚了。

他回来了,而且,她也回来了。

可是,实在太晚了!

一阵风吹过,桃花落如雨!

子君的信笺

默郎如晤:

  君见此信,妾已离魂。死不瞑目,泣血锥心!

  当日一别,忽忽九载。飘篷不定,浮萍无根。

  还君明珠,不顾有孕;独携幼女,举目无亲。

  一念之差,九载之恨;夜夜垂泪,日日思君!

遥想当年,粗茶淡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何必江湖?諻论武林?

十年同舟,百年共枕,缘尽今生,宁不痛心?!

桃花灼灼,当折须折,落英缤纷,转眼成尘!

临纸大恸,泪血作墨。若有来世,生死不分!!

                              贱妾  子君  绝笔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

春雨断桥,小舟欸乃,从柳阴中撑将出来。

方子君低头看了看女儿,七岁的女儿鼻翼微微汗湿,正用小手上拿的荷叶作扇子摇。

女儿娇声问道:“娘亲,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方子君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囡囡,我们这是回家呀。”

囡囡兴奋了:“回家?家里有爹爹吗?”子君犹豫了。

囡囡急了:“娘亲,你原来不是说爹爹在家里吗?你是不是骗我?”

子君忙道:“好囡囡,爹爹应该在家,但也可能出去办事。不过,他早晚会回来的。”

囡囡又高兴了:“噢,囡囡有爹爹喽,哼,看小豆子他们谁还敢叫我野种!”

田还是那田,家还是那家,桃花还是那桃花。

田荒草乱长,家空鸟作巢,只有桃花在风中傻笑。

囡囡哭累了,睡了。

子君实在没法子给她变个爹爹出来,只有一遍遍地给她念爹爹留的信。告诉她那就是爹爹写的,爹爹去做大事了,做完就会回来。

子君心里实在有些痛,莫非,自己和野默竟然全都错了?这样的选择,真是的为对方好吗?

满地桃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野默的信笺

子君吾爱:

浪迹江湖载酒行,青铜古剑掌中轻。

恩仇快意了生死,何及鸳鸯交颈鸣?

早知今朝分且痛,莫如当初不相逢。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子君送我情!

愚夫  野默  即日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方子君轻轻擦拭着野默的伤口,血流了真不少,她又抬头冲徐正良道:“正良哥,多亏了你及时赶来,不然……”

徐正良手一摆:“别提了,我听到消息,就匆忙赶来。可还是晚到一步,让野默受了伤!”

方子君心疼地道:“他都是为了保护我……”

萧野默沉声道:“正良兄,多谢了!”

徐正良眉头一皱:“废什么话?咱们兄弟还用说这个?如果当时你不走,现在整个江南武林都是咱俩的!那几个兔崽子还敢跟你呲牙?要是静极思动了,就重出江湖,给我当副盟主,怎么样?”

萧野默淡淡笑了一下,没接口。可子君看见他的眼里闪亮了一下。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叱咤风云、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坐在徐正良身边的沈花卿撇撇嘴笑道:“哟,徐盟主,好威风啊!”

徐正良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谁敢在你面前威风啊?”说着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沈花卿飞了个媚眼,柔若无骨的身子一闪,忽然皱着眉头娇声道:“呀,扭到腰了!”旁边两名侍女连忙上前帮她轻揉慢抚,又递上一杯桃花露让她漱口。

沈花卿慢条思理地完成了一系列琐碎的程序,又娇声道:“说什么重出江湖啊,我看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不如咱们也来这里隐居才好呢!”

徐正良故意脸一板:“来隐居?好啊,让你整天穿粗布衣服、洗衣做饭、挑水劈柴,你受得了吗?”

沈花卿娇嗔道:“你舍得让我劈柴?那我的纤纤玉指岂不是都要粗糙了?你舍得让我洗衣?我指甲上的桃花汁不都洗掉了?”

徐正良色授魂销,握住她的柔荑:“好了,美人儿,谁舍得让你干这个?”

方子君看一眼她的娇态,低头抻了抻自己的粗布衣服,低声道:“我去看蒸的鳜鱼好了没有。”

萧野默盯着她的背影,觉出了她的不安。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锦衣玉食、贻指气使、奴婢成群的日子?

前来寻仇的商山四恶和赶来救援的徐正良,把他们原本宁静的生活全部打乱了。

就在三天前,两人耳鬓厮磨,看着窗外桃花,说着男耕女织。

桃花虽好,不解饥饱。萧野默说要把桃树下的那两块地重新翻一下,种一畦萝卜、一畦菠菜。

桃花正落,天气渐热。方子君说要赶着织出两块布来做两身单衣,染一件柳绿、一件桃红。

地,还没翻好。布,也未织就。

方子君悄悄地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只留下一张纸、两行字。

她不知道,萧野默也默默地走了,也留下了两行字,一张纸。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子君留下的信笺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野默留下的信笺

送君别去花如雪,赠我相思梦亦芳。

桃花细逐杨花落, 黄鸟时兼白鸟飞。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方子君痴痴地望着且醉且狂的萧野默,心房不争气地砰砰直跳。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复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萧野默且歌且笑,徐正良醉熏熏地为他打着拍子。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方家也是江南望族,与武林盟主徐有武是世交。徐盟主的小儿子徐正良和方子君自幼青梅竹马,虽未谈婚论嫁,但两家似乎都已心照不宣。

方子君却只把徐正良当大哥看,她看徐大哥的眼神里总是少了点儿什么。

可那天徐正良把他的结拜兄弟萧野默带到她眼前,她眼前一亮。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萧野默绝对说不上英俊,鼻子大,眼睛小,眼角还有一道刀疤。可他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桃花和泥土的味道?

说他儒雅,他成天不拘小节,甚至连大节也不拘。说他粗鲁,他又偏偏心细如发,而且出口成章。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方子君发觉自己不可救药了。

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子君与野默的对答笺

之一:

子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江湖好玩吗?

野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好玩。

子君: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

野默:去哪?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之二:

子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野默:黑黑我面,嫩嫩尔唇。不敢相见,怕你思春。

子君:呀呀呸!

之三:

子君:执子之手,……

野默:……牵去喂狗!

子君:与子携老!

野默:私奔快跑?

子君:哼!

野默:粗茶淡饭,可能忍受?

子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徐正良一把揉碎这几页纸,扔在满地桃花间,恨恨地道:“这两个狗男女就这么走了?哼!连杯酒也不请我喝?不够朋友!”

桃花满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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