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七、不祥

恢弘的永恒之塔塔殿内，三位盘古使徒高高坐在大殿之上，殿堂下站着着一个人。也许不能说是人，因为他全身闪烁着半透明五彩斑斓的光芒。

位于左侧的智慧使徒开口问殿下站立之人：“说服秦王和元帅了吗？”

殿下之人缓缓点头：“千和、炎烈两大帝国俱早有此意，只是一直被受制罢了。”

右侧救赎使徒接道：“告诉他们，尝点小利可以，凡事不要太过。”

殿下之人躬身应道：“谨遵神谕！”

正中间冷漠威严的审判使徒忽然冷冷道：“抬起头来！”

那人停顿片刻，终是缓缓抬起了头。

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

审判使徒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要牢记你自己的身份，莫要妄想僭越！”

威胁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一时寂静无声。殿下之人本应该低下头去，但是他没有，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道：“谨遵神谕！”

从来见不得平静的智慧使徒讽刺道：“其实想让他听话不太可能呢！虽然他失去了心，但这股与生俱来的强大之势，每天觉醒一点，每天觉醒一点，才不过七十年，就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他的实力足够撑起他的野心，审判大人，你说是不是？”

高傲的审判使徒不屑一顾冷笑道：“野心？他倒确实是个有野心的人，敢去云雾泽探秘祸首复活。”说完他俯视着殿下之人，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是想和祸首为敌呢，还是为友？”

空气仿佛在一刹那凝固，但殿下之人立刻做出了回答：“我只是想看看祸首是个怎样的人罢了。”

“哦？”执着于挑起是非的智慧使徒又笑眯眯问道，“你看到他是个怎样的人了？”

面对智慧使徒不怀好意的问题，殿下之人只报以微微一笑：“他确实无愧于祸首这个称号。”

处理完尅无忌的头颅，左门、童子和神公三人回到城内重新坐回酒楼叙话。千年沧桑后的重聚首让三人都万分感慨，止不住又感动涕零。连饮数杯后左门才想起来问两人：“你们两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童子扶着酒壶歪头想了想：“大概四十年前吧，神公更早，八十年前！”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许多人都在议论一个孩子怎么在喝酒。

“哇，你们这么早！对了，我在夜孤城见到月姬了，她应该觉醒了吧，是不是她通知你们我要来？”

酒洒的浑身都是的神公哈哈大笑：“那当然，不然你以为这是野史小说吗这么巧？你可是轮回教教皇送给祸首大人的礼物！”

“我就说当时月姬看我的表情很奇怪，原来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左门回想起翵月姬看他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终于恍然大悟。忽然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祸首大人呢？”

童子和神公相视一笑，童子模仿左门也压底声音神秘兮兮道：“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不过现在，我们必须要先找到一个人。”

“谁？”左门好奇道，“我来此也是要找一个人。”

童子悠然道：“我们要找的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弦歌女！”

“轮回教的客卿？她到底是什么人？”左门不解道。

童子喝了一杯酒思索道：“猰貐族有一项本领，可以听见其他族类听不见的声音，是为希声。而这个弦歌女，就可以用一张琵琶演奏出希声，真正的大音希声。”说完童子又倒了一杯酒，“猰貐族虽然能听见希声，却并不喜欢希声。只因这声音每高一分，就更刺耳一分。”

左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岂不是对付猰貐族的利器？”

“正是！”童子道，“别看猰貐族现在龟缩在那座城内不敢出来，已成覆灭之势的样子，其实都是假象。我推测它们一定是在蓄势待发，现在这批潜入正错大陆的猰貐只不过是在试探人族和盘古神庙的反应。”童子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猰貐族的背后有一股势力在支撑着它们。要知道莽荒大陆被中天沙漠一分为二，猰貐族处在大陆南部，根本不可能穿过沙漠到达北部。而它们又不能下水，也突破不了三千鸦杀镇守着的墙，所以肯定是有人帮助它们穿越了永生之海偷渡这里。而帮助猰貐族的人，必定在酝酿一个阴谋，以后势必会有更多的猰貐族偷渡过来。”

童子的猜测合情合理，与之前左门所见的诸多现象不谋而合。他也感觉到此次猰貐族的行动不再像以往一样凌乱分散，只以杀人为乐。而是整齐有序、目的明确、一击即退，不再跟之前一样四下流离留下痕迹。但他毕竟接触范围不广，所以线索零散，不能像童子这样总结揣测，此刻听童子一说心中所想全得到了印证，不禁赞同道：“极有可能！可如此一来，弦歌女我们还要护送到轮回教吗？”

童子眨眨眼：“要！当然要！反正我们迟早要去轮回教的！”

“那带上我一个！”楼下忽然传来一个清朗而威严的声音。

左门三人脸色顿变，扭头望去，发现高贵儒雅的天御尊正自楼梯口慢慢走上来。其势之强，令整座酒楼的人纷纷为之侧目，情不自禁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童子妒从心起，看着天御尊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听说天之御中尊乃是‘神之利剑’中的第一高手，原以为这样的大英雄应当在积极前线对抗猰貐族，不知怎么有空来到这里消遣，唉，要是我就要羞愧内疚而死了！”

天御尊则微笑着走到童子旁边坐下，旁若无人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一边倒酒一边轻描淡写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矮就好了，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一下就刺到了童子的软肋。

童子怒目而视：“死白鸟，你再说一句试试？”

天御尊针锋相对：“死矮子！”

童子一拍桌子“啪”地站起，额头忽然裂开一条缝，神公急忙起身将缝隙一把捂住急忙道：“你们俩每次见面要么吵要么打，就不能消停点？”然后转向天御尊，“尅无忌是我们杀的，也是我们骗上卢浮山的，你还要问什么？”

童子愤愤然坐下来，狠狠盯着天御尊。天御尊若无其事的喝了一杯酒道：“原因呢？”

“原因无可奉告！”神公坦白道，“但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天御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此说来，祸首已经在卢浮山上了，应该找到第一个侍奉者了吧！”

余恨未消的童子冷笑一声讥讽道：“这人真是恶心，明明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还非要过来装模作样的问一下。虚伪！”

天御尊终于不笑了，他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童子的百般刺激。他放下酒杯盯着童子慢慢道：“死矮子，你不要逼我把你揍成侏儒。”

“侏儒”二字瞬间将童子点炸，童子霍地起身额头又要裂开，可惜再次被神公捂住。童子大怒：“你不要拦我！”神公头疼道：“你还是省点力气接祸首下山吧，他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来！”听到祸首，童子涨红的脸这才渐渐消退下去，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才坐了下去。

神公对天御尊道：“听剑阁虽贵为正道三巨，但几位长老却从来不讲道理，而且十分厌恶鬼族，我们为了祸首大人顺利见到侍奉者亦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听剑阁与鬼族的恩怨世人皆知，用不着神公解释，天御尊心中自然明了，只是心中另有打算。“此事我不关心，你们祸首大人已经和盘古神庙签订《神鬼契约》，听说他取回力量之后就要回到度朔山并且终身不得踏出一步，否则盘古大神便会再次率领众望之城亲征。想你们流浪千年，定会好好珍惜。我现在关心的，是你们从何处联系上的尅无忌？”说到最后，天御尊脸色已经冰冷，显而易见，他怀疑童子等人与猰貐族有勾结。

童子这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天御尊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于是撇撇嘴道：“容易的很，只要你往酒城方向走，两边的山上自然就能见到！”

“那里猰貐很多么？”

“岂止是多，简直是非常多！谁知道它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童子没好气的回道，“我们鬼族再怎么恨人族，也不会堕落到与猰貐族勾结，请天御尊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御尊闻言沉默下去，良久之后叹道：“不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渐渐感觉这个世界对我们鸦杀来说越来越陌生了，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还能存在多久。但只要还存在一天，就要尽到一天的责任。我奉命前来这里围剿猰貐，却始终不清楚此地到底有多少猰貐。刚刚我因为尅无忌的事怀疑你们是我不对，现在我要请你们帮我一个忙，一旦发现此地猰貐老巢所在立刻通知我，天御尊感激不尽！”

“好！”左门大声应道，反而把童子和神公吓了一跳。左门毫无察觉地激动道：“数千年来都是由鸦杀在对抗着猰貐族，出生入死，我们理应出一份力！”

得左门如此称赞和支持，天御尊十分感动，不由地起身对左门行礼道：“多谢阁下相助！”刚欲再说，天御尊忽然脸色一变，对三人道，“帝某还有要事，就此告辞，望诸位不负在下相托！”说完跃出酒楼乘青鸟而去。

左门和神公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有童子，眉宇间紫光一闪，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深夜已至，人也安睡。在如此寂静的时刻，大成殿的门却忽然被人轻轻推了开来，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走到三尊祖师像下，启动了开关。暗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帝荒苍白的脸和红色的眼。

帝荒对着来人微微一笑：“你好，碧玉兄！”

碧玉妆成的脸隐藏在黑夜之中若隐若现：“你好呀，祸首大人！”

清晨时分，帝荒在敲门声中醒来，被门外弟子告知三长老要见他。帝荒心下了然，嘴角浮现一丝微笑，起身穿衣随门徒出去。

早晨的卢浮山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广场之上已有众多弟子正在修习早课，无数飞剑时而悬在空中，时而绕广场而行，场面十分震撼。沿着广场边往左下去便是三长老的剑阁，因三长老姓曹之故，所以他的楼阁就随意称了曹楼。

门徒将帝荒领进曹楼上了书房，三长老已在桌旁品茶等候帝荒了。待帝荒坐下之后，三长老漫不经心的品着茶问帝荒：“听说你失去了记忆，所以虚谷子大人推荐你来听见阁借阅《往事录》？”

帝荒面无表情道：“是的。一个月前我在什纳湖边上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后来遇见虚谷子大人并且一见如故，他便指引我前来听剑阁，同时托我传递一份信。”

三长老忽然放下茶杯对帝荒道：“阁下可否方便把右手伸出来给我看下！”帝荒装作疑惑的样子看着三长老，伸出了右手，苍白、修长，完好无损。三长老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继而点点头示意帝荒可以收回去，端起茶杯继续品起茶来，喝了一口忽然问道：“你跟鱼秋子那天在广场说了什么？”

帝荒很快地回答了他：“他问我怎么遇到虚谷子大人的，以及虚谷子大人的去向。他非常想见虚谷子大人一面。”

“哦？”三长老疑惑道，“他为什么想见虚谷子大人？”帝荒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只是猜想鱼秋子主事也许和虚谷子大人交情甚好，此事长老可以亲自去问鱼秋子主事。”

三长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再等几天吧，等阁主出关再与你《往事录》。”既然三长老已下逐客令，帝荒只好起身行礼：“不知道阁主大人还有多久出关？”三长老却已起身离去，“等他出关了你就知道了！”帝荒心下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离去了。

出了曹楼之后，帝荒沿着来的方向径直往断石桥走去，碧玉妆成正在那里等他。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帝荒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昨晚碧玉妆成不应该来的，他本可以借助黑夜之势悄无声息的遁回房间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如何，他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生死完全掌握在碧玉妆成的手中。早上出门时碧玉妆成暗暗约他在此会面，他便不得不来。

真是该死！他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帝荒脸色阴沉如水，双眼中红光一闪而逝。

远远的看到帝荒后，碧玉妆成打了个哈欠问道：“老头子有没有为难你啊！”

帝荒抑制住心中的怒意看着远方起伏的云雾淡淡道：“三长老在怀疑我。”

碧玉妆成耸耸肩：“谁叫你是祸首呢？这么大的名人到哪都容易引起怀疑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祸首的？又是怎么知道彦阁老这事的？”帝荒心中杀机顿起，表面却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碧玉妆成咧嘴一笑，祭出了他的神剑聆梧。碧玉妆成轻抚聆梧道：“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世上，只有祸首是没有心跳的。但更少有人能察觉到。幸好我的神剑聆梧能够听到世间最细微的声音，再加上祸首复活的消息，才让我有了这个大胆的推测。至于彦阁老嘛，他是个老好人嘛！稍微示好，就知道啦！”继而意味深长的看着帝荒道，“若不是你和盘古神庙签订了《神鬼契约》，我才不会让你藏身此地！”

听到神剑聆梧，帝荒及时让内心的杀机消失下去：“好一个碧玉妆成。”

碧玉妆成得到帝荒称赞更加面有得色：“虽然我修为在众弟子中只在二十位，但论智谋，我绝对可以进前三。”

“哦，那前面两人是谁？”

“昊天一和仙芸萃！”碧玉妆成脸色忽然冷了下去，“这两个人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下个月他们就要下山历练，届时必将名震天下！”

帝荒不动声色道：“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所以我才要救你。”碧玉妆成面部忽然有些狰狞道，“我要你杀死昊天一！”

帝荒没有理睬碧玉妆成，冷笑不语。

碧玉妆成盯着他道：“怎么？你杀不了吗？”

帝荒淡淡道：“此子天分极高，神通极大，杀他实在不易。但你既然救我出来，我就一定会杀了他。”帝荒转过身来，“不过现在三长老将我困于山上，我需要一个下山的理由，你能帮我吗？”

“能，当然能！”碧玉妆成眼珠一转，怪怪的笑道，“你去找仙芸萃就行！”

“为什么？”

“因为仙芸萃和昊天一有自由出入卢浮山的资格，不会引起剑冢的攻击。”碧玉妆成看着卢浮山空道，“其余弟子包括我，只要不从南天门离开卢浮山就会被剑冢立刻诛杀！”

“但是仙芸萃凭什么会帮助我？”

碧玉妆成看着帝荒意味深长地笑道：“听剑阁人人都知道仙芸萃喜欢昊天一，昊天一其实也喜欢仙芸萃，奈何昊天一就是不开口。如果你能横插一脚，刺激一下昊天一，我想仙芸萃会很乐意的。”

“可我是要下山，不是要与昊天一树敌。”帝荒冷冷道，“现在就要利用我，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不早，一点都不早。仙芸萃不会让你出事的，她会当着昊天一的面把你送出卢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