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雪。
清明节的前两天,姥姥来梦里看我。
梦里的色调是灰暗的,天空灰暗,房屋灰暗,连姥姥,也是灰暗的。梦里的屋檐下,细碎的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撞上灰色的地面。
姥姥披着外套,就如从前那样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远方,不知道想着什么,雨滴偶尔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衫。
在梦里,我总看不到姥姥的脸。于是我走上前,停下脚步,将姥姥瘦小的身体从背后拥入怀抱,希望可以给她一些温暖……
雪花从昨夜飘到今晨,已是春天了,天气转暖,飘落在地的雪片转眼间就了无踪迹,仿佛,它,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苏苏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不相干的话以后,沉默下来。然后,沉着声音告诉我,她梦见了一个已经故去的朋友。那朋友在梦里如从前那般地和她谈笑一番然后问她最近忙不忙,工作顺利不顺利,最后,希望她能去看看已经故去的她的父母和孩子。
苏苏去了,去了已经离开这世界的她的家。看到了失去女儿的老人,和那个失去妈妈的孩子。天气不好,阴沉而略有寒意。没有人注意电视机在自顾自地表演着什么,只是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鱼缸里有两条寂寞的鱼,七岁的孩子在旁边的桌上写作业……
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今天清明,离开的人儿,我想你了。
当然,我知道,你也想我了。你选择在这个时节,与我在梦里相见。
在吃从前一起吃过的同一道菜时,我想起你。在想起从前讲过的一个笑话时,我想起你。
感谢你来梦里见我,原来你并不是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与我见面。
雪花飞舞。
可总留不下踪迹。
自天空飘落下来,融化,然后逐渐蒸发,了无踪迹,就像从未来过这人间。
我们到底需要多少生活的历练,才能参透这生活的本质,才能参悟生命的本原。
那些音容笑貌在这长空里飘散,再找不到。
我们就如同生长在这广袤大地上的一茬茬庄稼,大地给予我们生命的养分,当我们失去旺盛的生命力,我们的枝叶逐渐枯萎并最终死去。于是,我们的根茎叶腐烂在这泥土里,我们的气息变成无数碎片也最终成为这世界的一部分。
那些仍然活着的植物,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刻里,会突然嗅到那熟悉的同类的气息,它们苦苦思索,急急找寻,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寻找。在快要失望绝望的刹那,在一低头泪珠即将摔碎的瞬间,就突然在脚下的土壤里,找到那一丝缕的熟悉和温暖。原来那死去的前辈和同伴,已经化作了自己成长的养分和前进的动力。它们并未离开,就在左右。
这是关于生命的思考。
我们很渺小,我们的血肉之躯的存在不能够超脱出这肉体摆脱出这局限去思考生与死的命题、存在与消亡的本质。我们与蝼蚁,本无二致。
我们的思考,也许是徒劳的,也许,是愚蠢的。
可是,我们依然尝试着,把灵与肉连接起来。我们是无助的,是笨拙的,我们想象,我们猜测,我们固执地认定,那就是你,就是我们无法忘怀的亲人、友人。
——你在那遥远的世界里,也一定是想我们的。
年少时,总认为生就是生,死便是死。现在,懂得生是生,死,也是生。
这世界,熙熙攘攘,来来去去。长空浩浩,在我看不到的远方,到底是怎样风景,没人给我答案。
故去的人儿,我从未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