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局
一
半夜,我、飞哥和小佛拐进路边一家酒吧。
这是我第一次来酒吧。我跟在飞哥后面推开酒吧大门,里面是木质、老式的装潢,墙上贴着风靡淘宝的那种“北欧风格”的墙纸,透露出一股子文艺青年的气息。
没有什么明亮的灯,酒吧里一片漆黑,偶尔有红色蓝色的光不规则地打在桌子和墙上。人脸在红蓝的光里明明暗暗。
我、飞哥和小佛在人群中走着。酒吧里人很多。借着不亮的光线,我看到许多平常见不到的黑人。他们皮肤黝黑,举着酒杯高谈阔论,与酒吧的气氛格外相称。
连续转了好几圈之后,我们及时占领了一张长桌,并把自己的器材堆在桌面上来宣告主权。
飞哥去吧台点了三扎啤酒,我和小佛在桌上一张张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镜头下是城市绚烂的夜景。
我摸出手机,悄咪咪给她发了个微信。
第一次去酒吧,好怂啊。
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不要怂,你去的是静吧还是闹吧?
不一会儿啤酒上了,飞哥取出相机,低头调参数:“拍完这个镜头今晚就能收工了。”
我和小佛各举着一扎僵在半空中。镜头对准两扎啤酒,啤酒背后是吧台,一溜背影远远地背对着我们。红蓝的光跳动着。偶尔有模糊的人影在远景移来移去。
“一、二、三——干杯!”
随着飞哥的指令,光圈收缩,酒杯猛地碰撞在一起,金色的、带泡沫的液体在晶莹的啤酒杯里流转、飞溅,远景模糊起来,闪着好看的光晕,一个完美的镜头。
我、飞哥和小佛咕咚咕咚连灌好几口。
二
静吧和闹吧都是啥,乖乖你都这么社会了?
闹吧蹦迪,静吧光喝酒。我都去过了。
所谓蹦迪,就是跟着音乐乱晃?那我来的应该是个静吧。
......差不多。我最近也挺喜欢静吧的,不闹。
我美滋滋地喝了几口酒,冷气从喉咙到肚子舒服地蔓延开来,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隔壁一群男生在摇着骰子,大声说着无聊的笑话。
一个穿浅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孩把头靠在男孩身上,在他们中间玩着手机。
“小佛你的手碰杯时要动起来啊!”飞哥看着拍好的镜头痛心疾首。
“酒杯太重了啊。”小佛反击。鉴于他手臂上是没挂几斤肉,酒杯太重这个理由被他说的理直气壮而毫无破绽。
“我们再拍两条。”飞哥摇摇头,“酒杯不满不好看,我再给你们续上。”
“这就别了吧...”我连连摆手,啤酒在酒杯里晃荡着。
隔壁“掷骰子”游戏还在火热地进行着。
那个女孩还在玩着手机。
这个连衣裙的风格她应该会很喜欢,要不要买一件给她当半年后的生日礼物呢?在拍的时候我心里胡思乱想着。
“小佛,手臂动起来!”
“小憋,别走神!”飞哥的怒吼接二连三。
“还行吧。”飞哥把刚刚拍的几条又逐一过了一遍,然后把自己舒舒服服扔在沙发上,“今天晚上差不多就收工了。”
三
我有点儿头晕...
别喝醉了。
你在复习了吗,明天你就要考马原了。
正看德国男模队比赛呢,谁也别想拦我!
男模队是个戏称,谁好看支持谁,她一向如此。这也难怪。
我们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时钟一分一秒走着。小佛坐着慢慢喝剩下的酒。
飞哥则一直盯着吧台上空——那里高悬着两块大液晶电视机,放的正是韩国踢德国的下半场。
飞哥看得很专注——不只是他,全酒吧的人都在看球——倒是小佛喝了不少开始精力旺盛起来,硬要我给他拍照,连换了好几个方向都不大满意。
我的摄影技术是三个人里面最差劲的,今天晚上出来拍也是他们全程操刀,拍了不少夜市的菜市场、路边的水果摊和小吃街冒着热气的大龙虾诸如此类“展现底层群众生活气息”的镜头。
从选景到拍摄都是他们亲力亲为,我则扛着脚架和稳定器在外面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
“你怎么把我的黑眼球拍得这么明显?”
“这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哪有这么滑稽?”小佛看着我拍的照片大呼小叫。
突然,人群中出爆发一阵短促的惊呼,像老鹰在低空掠过低矮的羊群。
那是韩国队一脚抽在柱子上,惊险的射门不中。
双方轮流在对方球门近处射门,如同杂耍般引起人群的阵阵惊呼。但下半场快结束了,两队还是0:0。
我一边喝酒,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足球。看样子我们是要看完球赛之后才会回去了。
并没有喝醉,只是头脑有些混沌。
还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四
这厢小佛还在挤眉弄眼地给自己自拍,那边人群却忽的沸腾了,呼啦一下站起来,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悲鸣。
那是韩国队在补时最后两分钟攻破了德国防线。飞哥哭丧着脸:“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下韩国队就要晋级,我买的德国队赢啊——!”
1:0了!
闭嘴!我都要哭了!
你买德国队赢还是韩国队赢?
这种赌球行为是对我主队的玷污!
我环顾四周,依旧是黑黢黢的,没有什么灯光。
那个浅色连衣裙女孩还在低头玩着手机。酒吧的氛围阴沉的可怕。他们跳起来。那些人在怒吼,愤怒地挥拳。偶尔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回头看,小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架起相机拍了起来,还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刚刚那个人群沸腾的瞬间被他准确地捕捉到了。不愧是小佛。
我喜欢你。
你说过了。
嗯,我知道。
她沉默了。
爱这个词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还没有成熟到能承担这个词的重量。但喜欢这个词又太飘渺太廉价......你能懂我的感觉吗?
你喝醉了。
也许吧。
德国队杀红了眼,连守门员都放弃了守卫参与进攻。这是场刺刀见红的生死之战,赢家出线,败者出局。
输了就是输了,它意味着扫地回家,意味着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赢的人才能出线,才有继续比赛的资格。
但赢了这一场就能赢下冠军么?我有些茫然。
一个球在22个人之间被踢来踢去。
我紧紧攥着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
在惨烈的刺刀拼杀中,韩国队再次获得球权。
一阵血气上涌,我义无反顾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孙兴慜撒开脚丫狂奔,后面跟着绝望的对手。
熟悉的音乐在酒吧内响起。从另一个人的手机里。
没有守门员的存在,穿行球场变得毫无滞碍。
我转过头,呆呆着望着那个碎花连衣裙女孩。
孙兴慜大脚开出,足球应声入网。
她望着我,不知所措地拿着手机。
比赛恰好走至最后一刻,败者出局。
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