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客栈
蜉蝣者,朝生夕死,泪落成珠,曰揽梦,得之可重生!
———— 引子
离居城近日不太平,似有妖孽作崇,乱人清安。城主每日都会收到城中居民的报官,实在是颇为棘手。无奈之下,城主只得寻几位老者一同去往修仙圣地青峰山,求那儿的上仙来收了这城中的妖孽。
说到底,这妖物也没做何伤天害理之事,做的无非就是佯装女鬼吓吓城中的居民罢了。
“长余,你下山去收了那妖吧。”
被唤作长余的少年,大概十八九岁,剑眉星目,一身青色道袍,竟生生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听此消息长余脸上并没任何表情,只是拱手行了个礼:“长余领命。”
到离居城时天已断黑,城主替长余订了一间客房,“上仙,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歇息一晚,待明日再收服那妖孽。”
“如此,便多谢城主了。”
“上仙客气了,那上仙早点歇息,尔等便不叨扰了。”城主客套了几几口,领着一众人离开了。
夜里,客栈里静得吓人。
烛火惺松下,少年一丝不苟地擦着手中的长剑,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摇晃晃,火光映在少年脸上,少年的黑眸紧了紧,像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姑娘既然来,不如就出来吧。”
躲在屏风后的卿浅皱了皱眉,近日她可是很勤奋练习法术,怎就这么轻易被人发现了?
“姑娘再不现身,就别怪本道心狠,打散姑娘的元神。”
听此话,卿浅吓蒙了,半晌,从屏风后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
“出来!”长余故作威严地吼道。
卿浅吓得半死,快速从屏风后走出来,垂着头,“上仙饶命,我好不容易才修炼成人形,上仙不要打散我的元神。”
长余眼中的卿浅,一个身白衣,乌发如墨,眉间皆是不确定。长余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只小妖,怎么这么不经吓?
“你唤何名?”
“卿浅”
卿浅,倒是个好名字,长余倒了茶,喝了一小口,“你是什么幻化而来的!”
卿浅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长离,“卿浅乃是一只蜉蝣妖。”
长佘笑了笑,“近日城中的怪事可与你有关?”
卿浅的眼珠转了转,这小道士果真是来收服她的。算了,拼了,卿浅看向别处,心虚地说:“并非卿浅所为,卿浅是今日才到离居城的。”
“哦。”长余应了声。
卿浅正暗自偷笑,这小道士真是好骗,却又听见长余悠悠道:“你猜明日收了城中的妖,我会如何处置她。”
“你会如何?”
长余促狭一笑,“我会抽了此妖的筋,剔了此妖的血,再收出元神,将其打散,让此妖永世不得重生。”
卿浅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指着长余,“你……你这道士怎会如此凶残!”
长余似笑非笑,摸着手中的长剑,“那姑娘还不招了。”
卿浅瞪着双眸,他早就知道了!
“卿浅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青峰山的长余上仙近日在离居城中名望陡增,坊间传闻,长余上仙未用一兵一卒便收服了城中作崇的妖物,真乃高人。
“小道士,你可得感谢我,你瞧,你现多有名。”卿浅狡猾地笑着。
“自然是要谢你的。”长余道。莫不是这丫头推波助澜,他也不至于脱不开身,被迫留在离居城中。
从长生殿出来的长余脸色不大好,师傅的父仍在耳畔,“长余,你必须杀了那只蜉蝣妖,只有杀了她,你才能平安度过死劫。”
长余知,他命里有一死劫,避无可避,遇上了,便是死劫。可他却没料到,他的劫是她。
长余提着长剑潜入卿浅的房里,卿浅安静地睡着,修长的睫毛像两片小扇子,小嘴一咂一咂地,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
长余执剑刺向她,却在那剑快刺入她的身体时,猛地收住了手,他忽而忆起与她初见时,她小心翼翼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眼中皆是胆怯。
长余蹲下,轻抚上卿浅的脸,眼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修道之人,必须心怀苍生,为天下黎民除妖降魔,但他却不愿为苍生负了她,于是在离居城中,他选择放了她,与她结为知己
修道之人,最忌的便是动情,可他偏偏动心了,原来,与她初见便注定了,他长余这辈子怕是要栽在这小丫头手中了。
长余消失多时了,卿浅隐约觉得出了事。
“掌门,求你告诉我,长余在哪?”
“你且回吧,长余不想见你。”
已经三日了,卿浅在青峰山门下跪了三日,只为见长余一面。
“她可还在?”
“掌门,三日了,她还在。”
“罢了,你带她进来吧。”
山门缓缓开了,卿浅笑了,“长余,你终于愿意见我了。”说完,却倒在地上。
卿浅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长余垂着眼眸,站在高她一处的长阶上,伸出手牵住她,小心地说:“浅浅,若一曰我走远了,浅浅可还愿牵住我。”卿浅点点头,长余却松开了她的手,渐渐消失。
“长余,长余,不要走!”卿浅醒了,入眼却是一片陌生。
“你不是要见长余吗,看吧。”掌门大手一探,入眼的便是入了魔的长余,他满目疮痍,眼中一片猩红,双手双脚被铁链绑住,痛苦不堪。
“长余,长余。”卿浅从床上爬了起来,“你告诉我,长余怎么了。”
“长余为了你,入了魔。”
卿浅垂着头,低语:“怎么会?”
“因为你是长余的死劫,只有你死,长余才可渡劫,可他,不忍伤你。”
卿浅跌跌撞撞地出了青峰山。
三日后,青峰山长余上仙在病了多日后突然好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一颗洁白的珠子,找到那珠子后,便抱着那珠子哭了。
原来那日,出了山门的卿浅遍查古籍,终于找到了救长余的方法。
蜉蝣泪凝结而成的珠子,曰揽梦,可使人重生,将其放入水中取出,饮了此水,便可梦见想见之人。
于是,卿浅用刀剜了双目,取出了泪,凝成了揽梦,托人送去了青峰山。揽梦本是蜉蝣的内丹,失了内丹的蜉蝣,便是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离居城南的街角开了一间客栈,名字叫往生,店主是一个俊秀的后生,总是戴着张面具,店中有一颗珠子,店主说,只要用此珠在装有茶水的碗中放一放,有缘人喝了,便会梦见想见之人。
不过,店主并没虚构,确有人饮了茶水后,梦见了想见之人。
这日,长余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沉沉地睡去了,醒来时,却是一脸泪。
为何,我饮了搅梦半辈子,却从未梦见过你。
卿浅,原来,你真的是我避无可避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