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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于孤独

2018-03-15  本文已影响150人  阿盐哦哦
她死于孤独

01

我是一名研修心理学的学生。

林之洲是我的第一个病人。研究“抑郁症患者自杀前眼里的世界”是我的毕业课题。

在获得她主治医生和她父母的同意后,我走向了她的病房。我走进去的时候。

她坐在窗边,眼睛看向远方,整个人安静得就像那日无风的阴天。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

隔了半饷,我忍不住开口,“你是叫之洲吗”

她点点头。是乎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我们可以谈谈吗”,我再次开口。

她点点头。终于将她背对着我的脸转过来。

她的容颜算不上惊艳,或者只能称作普通。我有些失望。

我开始例行询问,她好像对我的问题没什么兴趣,只是点头或摇头。

我实在问不下去了,只好点头跟她道谢,打算离开。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医生,你想要活着吗”。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愣怔了一下才回答她:“活着是件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活着。”

她说:我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对漫长的一生早就没了期待,走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我太累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丢下一句“我下次再来看你”便匆匆的离开了。

02

之洲的话实在太少了,她总是面无表情。只有在护士小姐走进来发药的时候,她才会冲护士小姐疲倦地笑笑。

她将自己的药片一颗一颗的吞下去,蓝色的,黄色的。只有这些药才能让她睡个好觉。

我没课的时候总会到医院去陪着之洲,可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我坐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她的孤独。

她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把那些碎落的头发都收了起来不让她看到。

她总是两个极端,睡着了的她安静得像是不用呼吸,可一旦她醒着,她整个人就失去了依靠,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掉落。她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

后来她的主治医师只能给她进行mect治疗。她眼里冷冷的神色让我觉得她是不愿意的。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了mect治疗室。一次一次的电击,深度睡眠中,每一次她都哭得泣不成声。

每次结束治疗,我总是去治疗室门口等着她。

大家都心照不宣,从来不提起她治疗时流泪的事情。这些,我们医生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只有之洲知道。

03

可是,之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她甚至被允许回学校去考试。

在那个晴朗的午后,我打算送她回学校。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被洒满在每一条街道上。

我给之洲选了一条姜黄色的裙子,给她戴上一个黑色的渔夫帽。

之洲坐在我车的后面,我只能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我感觉到她有些兴奋。也对,十八九岁的女孩,谁不希望回到那个洋溢着青春的校园。

“阿阳,如果她们问我生什么病我该怎么回答才好,遇见她们我又该怎么问好”。之洲低垂着眼眉问我。

我转过头去,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帽子却不小心被我碰掉。“对不起”。我忙着低头去捡帽子,却忽略了头上的后视镜。于是,她看到了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所剩无力,眼神空洞,眼窝深深的陷进去了。

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了出来,大声地用力地哭着。像是要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然后,趁我不注意,她就拉开车门就跑出去了。

我决定在这里等她。

日落时分,她终于朝我车边走来,她在人群里茫然的样子让我突然心头一疼。

她无力地冲我笑了笑说。“真是抱歉,林医生我情绪失控了”。“没什么,你上车吧”。我冲她友好地笑着说。

她对我的称呼好不容易从林阳变成阿阳,现在又变回林医生。这样的称呼让我感到她对我的疏远。

04

大雨倾盆的早上,我从睡梦中的醒过来,心脏疼的难受,噗通、噗通、噗通不均匀的跳地发慌。

我忽然很想念之洲,只要想起那个女孩自己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的上扬。

清晨六点,我刚走到她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声的歌唱声。我推开门,那歌声戛然而止。

之洲穿着黑色的大衣笼罩着她自己,她背直挺挺的面对着我。我不知该怎样开口向她道歉,因为我的到来,破坏了她的兴致。

顿了一会,她开口道:林医生,你一次一次的来看我,不过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吗?好。我告诉你。

“之洲,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来的”我急忙解释。

她摆摆手,示意我停口。我无力的低下头。

她开始慢慢开口:

我喜欢了他七年,七年的时光太短了。一年有365天,一天有24小时,七年只有六千一百三十二小时。

第一年我记得我们是前后桌还有他给我讲物理题时洋洋得意的口气。

第二年我记得分班后我偷偷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从我窗户旁走过的身影。

第三年我记得我故意走到他学校门口偶遇他,却真的遇到,我不敢跟他打招呼只好跟着他在后面走着。

第四年我记得我跑去他的学校,他的班级,坐在最后一桌看着他趴在桌上听课的样子。

第五年我记得那个夜晚我和他趴在窗台上看星星和他送我离开时背对着我不耐烦的眼神。

第六年我记得我太想念他的声音假装打错电话给他,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年我为他做的所有努力只换回来,第七年他跟我说一句高考后我们去大理吧。我记得他是四月二十五日跟我说的这句话。我一直计划着我们的旅行。后来他失信了。因为他有了女朋友,他甚至都没提我们的旅行,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他随口说的。我懂了有时候别人随口说的话不要太在意。

我在大学遇到了喜欢我的人,他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也是很优秀的人。我离他有点远,我几乎每个周都会坐很久的车去见他,可是我很自卑,我长得不漂亮,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他朋友的面前。现在想想,他好像也从未想把我介绍给他朋友。有次我想给他个惊喜就没有告诉他我要去看他。然而那天在火车上我无意中去看他的微博,他的微博定位是在一个客栈。然后我找到了那个客栈,晚上七点。我站在门口,他刚好走出来,陪着他走出来的是一个漂亮身材又好的女生。他看见了我,可是他没有叫我,甚至没正眼看我,让我觉得我就像是小三一样。我不知所措,一直呆呆的看着他走出去。我不知道该干嘛,就在那里站着。然后他来找我了,沉默着站在我面前,我先开口说分手吧。他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离开了。然后我去了那个客栈,那个老板笑着问我是是不是认识他们,又笑着说看着真是般配。我笑着让老板帮我开了他们经常住的房间。我躺在上面,我的男朋友,我以为很爱我的男朋友,一直都是我爱别人第一次说要爱我的人竟然出轨了。我一直流着眼泪,回想我这十九年的人生。好像真的从未被别人爱过。

生活的窘迫 ,学业的压力,爱的惶惶不可终日 ,一直觉得自己从未被爱过 ,无论是父母还是任何人都未被爱 所以选择自杀。我从十四岁开始,每天都在祈祷睡着就不要醒来。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发现自己惶恐不安,我打电话给我朋友自救了。我被我父母送进了这家医院。医生说我有精神分裂,双相情感精神障碍。

林阳,我不过才而二字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药不离口,哪天不吃药,便只能眼睁睁等着东方渐白,我有时候会不吃药,然后睁着眼看深夜三四点的天花板,想着生活怎么那么糟糕,然后开始哭泣,哭到累到睡着。这是我解压的方式。

她沉默着,又像是叹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又开口。

“林阳,我想要活下去。我也害怕漫漫长夜,我在夜晚很丧 ,但是早上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太阳依旧在,我依旧醒来.我还想要变得柔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抱住了颤抖着的她。

整个世界又安静下来。

05

六月,这座城市正式迎来了它的盛夏,阳光洒在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街道的树上浓密的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她顶着烈日,跑来我的公寓见我。

我笑着迎她进门。

她说:

“我常常会发呆,我在想,很多年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柴米油盐的女人,嫁给一个无所作为的男人,过上百无聊赖的生活。想想都会觉得害怕”

我安抚了她一下。便打开门跑过一整条街去买冰棍给她。

其实对当下的生活,我也是一直厌倦的。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是个流浪者,四处流浪,像那只自由的鸟。我想要的,不过是诗和远方。

后来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烟头吐了满地。我把她抱在怀里,没有讲话。

风吹开了她的素白衬衣,。那一刻,我觉得她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好的就像,一阵温柔的风。

我开始不去医院,不让自己见到她。

我每天都把时间填的满满,可当夜晚来临,我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感到无助。我会无处想念那个像刺猬的女孩。

06

"哪个……"

“是我”。她一出声我就知道是她了。一瞬间的尴尬后。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之洲,你最近好吗?

“我啊,我过得不好呢,因为你很久不都没来看我了。”

“那是因为我最近在忙着写毕业论文”

“哦……”

又是一瞬间的沉默。

“那…”

"我"我和她同时出声。随即她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出了声。

“那,之洲今天下午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吧,我带你去吃晚饭。”

“好”她笑着回答我,我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眉眼弯弯的样子。

到了下午,我赶到医院。她竟乖乖的站在太阳底下等我过来,吃完晚饭站在医院门口分别,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她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头看着我,一言不发,眼里闪烁泪花。

我走过去抱住了她,说,之洲,我为什么总是感觉你是如此的悲伤。她默默无语。

隔了一会,她推开我,盯着我的眼睛认真的对我说:可是阿阳很温柔,像春天的熊。

“之洲要快点把病治好,这样会遇到更多温柔的人哦”。我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她。

她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转身就从医院走去。

之洲,不是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一个人度过太多漫长又寂寥的日子,你早就不会爱人了,甚至你爱的我,也许是你分裂的另一个自己爱的我。

之后的日子,我每天清晨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望她,有时候会给她带去一杯豆沙沙冰,有时候会给她带上一块绿豆糕。但她每次表情都是淡淡的,一言不发的吃完就又转头看着窗外的树。偶尔我也会带上一本书去陪着她沉默。偶尔我也会自言自语几句。

一天。之洲吃完东西意外地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看着我。她说:阿阳。我很累。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我太难熬。

我怔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摇摇头,告诉她:不要。

她把头埋进臂弯,隔了一会,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说,“阿阳,这个世界定是没有我能停留的地方,我生来就是应该去流浪的,让我去流浪吧,让我终日与孤独作伴。”

我一直摇着头。

她伸出手,用手指着窗外那棵树,她说:你看,这些树叶应该离去了。

抑郁症患者都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是他们对抗外部世界的本能防御方式。封闭可以缓解患者的伤痛。而死去是终极的防御方式。

之洲死了。在我的预料之中。

每晚护士都会为她送去助睡眠的药。那天晚她吃了药,含在口里,不让自己咽下去。她甚至对护士笑着道谢,感谢她这段日子的照顾。护士小姐还很开心,以为她就快要好起来了。

她假装睡着躲过了护士小姐的查房。半夜,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医院的天台,从天台上一纵而跃,啪的一声,世界的灯暗了,之洲去了另一个世界。

之洲死后,我才见到了她的父母,他们的脸上布满悲伤的神色。

之洲的母亲哽咽着告诉我,“之洲很小就有抑郁症,我们不想让她自己生病了,却一直在给她用药。之洲每晚睡前都要喝了一杯牛奶,我们便把药磨成粉末混进牛奶里,让她喝掉。不知道哪一天,之洲可能看到了。她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她总觉得我们对她不好,她甚至觉得我们在害她,可是她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疼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害她…!”之洲的父亲,那个沧桑的男人,他红着眼睛对我说,“自从她住院,她就不让我们去见她,甚至说只要我们去见她,她就一头撞死。她死前,我们都没能见见她。”

那一刻我的心很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洲你怎么忍心!

分裂症会有幻觉,会将幻想中的事情误以为是真实的,也可能会有一些被害心理妄想,比如觉得有人要害自己。

07

之洲离开后的第一年,我来到了这家医院工作。有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走到她的病床前静静的坐着。

之洲的那个男朋友曾经来找过我。

他年轻的脸庞上显现出悲伤的神色。

他告诉我说:我是之洲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以后,她总是不分场合的打电话给我,要确认我身边没有其他女生,甚至有一次我去客栈接我姐姐,然后被她看到了,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跟我提了分手。当时我和她在一起让我觉得很煎熬,所以我就点头答应了。可是我很爱她啊。如果我早一点回来找她,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他掩面而泣。

我摇摇头告诉他:不,她是死于孤独。

原来,你一直都在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爱着。是你把自己置身于孤独的世界里,分裂一个从未被爱过的自己。

我的小之洲啊,可能这只是你流连的故乡,这世间定是还有个你难舍的故邦。可是我心早就在这里为你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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