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塔星球（5）
恩柒调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探测器，从安全出口放出去。通过连接到它身上的摄像装置，传递到磁能波屏幕上的画面来看，它飞的很平稳，速度由快转慢，在距离莲蓬五六米的地方停下来，又围绕着它转了一圈。
“这莲蓬好大的个。”我说。
恩柒一脸无谓：“就这一枝？”
“那我们先回沼泽地，查看那两个印记，反正它也跑不了。”赫尔说。
飞行器在脱离湖面的那一刻把浮力装置收起来，又快速划飞回到沼泽地。这次的着陆方式很直接，没有之前的花哨。飞行器停飞在空中，距离沼泽地面半米。
近距离观察，两个椭圆印记要比图像上的大许多，长半径近一米多，短半径也有七八十厘米，印记中间有一个半圆的突起，另一个印记在沼泽地与湖面的交接处。且在不远处，也有同样的印记出现，一直延伸到湖边。
“这是什么怪物？脚印能长这么大？”恩柒说。
“它是逃到湖里去了吗？”我说。
赫尔摸摸了稀松的头发：“看来理论与实战是有区别的，不该这么痛快地答应。”
我和恩柒不约而同的看他。
这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抱揽这事后悔了吗？还是之前能打败此不明物种信心和对莲蓬的好奇心，在实地考查后，消失了？
此行，果然凶险。
“先在信息库里找找，看有没有与印记符合的脚印的物种。”赫尔又补了句。
恩柒对印记快速扫描了一番，输入磁脑里，与信息库里的生物足印一一比对。他操作的再熟练快速，但要与上万种生物足印比对，还是相当吃力和费时间的。
恩柒估计也查觉到这个问题，便交由政府几年前奖励给他的私人机器人处理，在此期间我和赫尔两人蹲在飞行器透视窗口——发呆。
“从足印的大小可以推断生物的大小，按方程式算，它有……”赫尔喃喃自语完，又调出磁能波手腕里的方程式，输入数值。
作为只是为了让赫尔习惯的随行人员，他们俩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在锦衣卫里当差的时候，虽没有像这样的先进配置装备，没有探测器、飞行器、摇控工具之类的，可做事也没像他们这么般现场发挥。办案前，必定是先探明情况，根据情况制定两三种计划，以供执行者，比如我，随机应变。
像现在的情形，是要被上司革职查办的，搞不好直接掉脑袋。
“结果出来了，唉！这可是个大物件，至少五六十米高呢。”赫尔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又仰视60度，像是能看到那怪物的眼睛。
“不是说变种吗？这脚印与身高的计算方程式能适用？”我说。
“这是理论上的答案，当然，也有你说的那种可能。如果那生物真是五六十米高，倒是好办。”
“为什么？”
“凡是庞大的物种，外表和长相都丑陋，其实内在都很友善。”
这个结论还是第一次听说：“它这么友善，为什么还要毁坏护卫队的机器人？”
“你都说那是机器人了，又不是什么活物。”
“……”
赫尔这套自圆其说的假设，实在不能说服人，至少无法说服我。
“有结果，你们过来看。”恩柒很适时机的喊道。
我和赫尔一前一后走过去，磁能波屏幕上显示着三张生物的图。
“经过比对，相似的只有这三种。第一种，腕龙，身高12米左右，身长23-30米，体重40-50吨；第二种，雷龙，身长24米，体重50-70吨；第三种，震龙，身长39～52米，体重130吨左右。脚印能对上的，大小不合适，大小合适的，脚印又有一点出入。”
刚才赫尔计算的结果是至少五六十米高，可看目前的这三个候选物种，前两种从尾巴尖量到头顶，也难达到这个指标。最后一个勉强达标，可恩柒说它的脚印又前两种出入大。
“赫尔计算的是五六十米高，与这出入也太大了吧。”我说。
赫尔又调出那个方程式，摸着稀疏到所省无几的头发：“唉呀，我倒是给忘了，这方程式是按人类的身体比例得出的，上次计算你的身高时，很适用的，差点忘记了爬行生物与直立行走生物是有所不同的。”
“……”
赫尔果然是把我当宠物养的。
“那能确定物种的品种吗？”把赫尔的话直接跳过，我问恩柒。
“不能。”恩柒很直接地回答。
“目前看来，只有潜入水下，一探究境。”赫尔下结论说。
我们三个人中，恩柒是制造专家，其他方面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我是“低级的地球人类”，脆弱到三天不吃东西会饿死；只有赫尔是官方认证过的理论博士，我和恩柒也一直认为他是最有智慧的人，尽管此时他的表现让人很没信心，却最能服众。
所以他的话，便是我们的决定。
我们又调回刚才停靠的位置，还未停稳，十米之外硕大的莲蓬便如花般慢慢绽放，莲蓬里的莲子呼之欲出。前一刻湖面还风平浪静，下一刻便从暗底涌起一股巨大旋涡，掀起十几米的水墙。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惊得我说不出话来，水墙被掀起几十米高后又向我们这边直直倾倒下来。湖水不再像之前那样阴郁，在浮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透如琉璃，不，比琉璃还要灵动。让我有孙大圣上身，正面对如来变幻的五指山的错觉。
天地之大，我却像只虱子般大小。
“欧仈，快把防护装置穿上，还有头罩。”赫尔把东西塞到我手里，又把恩柒准备的两套防护装置穿在自己身上一套，嘴里念念有词：“幸好，你多准备两套，不然，咱们都要交待在这里。”
早就知道这两个疯子除了对自己擅长的事有保证，做其他事基本属于业余中业余，却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赫尔彻底露出对此事没把握的本性。骂他、揍一顿已经不能抵消我心里的吃惊，真想把他按在水里溺死算了。我长舒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慌。希望正如赫尔所言，眼前的危险只是表面上的。
飞行器被突然兴起的水波推行了数十米远，还连翻了两三个跟头，还未飞起来，便彻底被盖到水下。我在地震中千辛万苦的穿好防护装置，如果不是穿着一层防震衣，早被摔的头破血流，不醒人事。从这点来说，赫尔的设计与恩柒的制造还是相当可靠的，当下减少几分对他们的怨怼。再说，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这是什么东西？”恩柒骂了一句。
“鬼知道什么东西。”我也骂了一句。
“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得出去一下才知道。”赫尔说。
在恩柒的操控下，飞行器调整方向，贴着水面，迎难而上，朝着莲蓬方向潜水。未开出多远，水道上便出现几个漩涡，一个比一个猛，一个比一个大。从飞行器探测的情况来看，最大的一个足有五六个飞行器那么大。飞行器顶着巨大的重力，在漩涡边缘徘徊，我们坐在固定椅上很是颠簸，左右摇摆着，好几次差点被吸进去。
“赫尔，你的理论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连这点漩涡都顶不住。”恩柒亲手掌舵，红色的瞳孔要喷出火来。
“不会错的，这个抵抗重力的理论是借助水能波，而现在的环境很适合检验这个理论。是不是你制造的时候偷工减料，你手下的机器人修改我的图纸了？”赫尔很认真的问。
“我是制造界的博士，不是三教九流上不了台面的黑专家，请不要怀疑我作为制造界权威的品格。”从啪啪响的控制键的声音，可以推断恩柒的愤怒程度。
眼下，自然不是考虑个人情绪的时候，我这么想，不代表他们两人也这么想。
赫尔很淡定地回了句：“给自己戴那么高的帽子，也不怕折了脖子。”
“现在是不是该考虑怎么逃出去，比较要紧。”我忍不住提醒道。
“欧仈，你果然怕死。”恩柒百忙之中不忘记奚落我，还抛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完全不在意当下的危险情形。
我这才发现，原来只有我一个在急，急着逃。尽管我们的飞行器已经被拉进漩涡的中心，他们俩依然不关心危险系数，只是在讨论理论的正确性，和制造的完美性。
这两个死人。
我会怕死？真是笑话。
看到最终的裁决是一壶毒酒时，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大义凛然的饮下赐酒，为我甘家争取最后一点颜面。虽然当初父亲很反对我进锦衣卫，因为我的执意，他要与我这个最小的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事实证明，父亲果然英明，早几年前就预知，我会背上这来的不明不白祸乱国家的罪名，所以提前几年，就跟我划清关系。
在入锦衣卫当差之前，父亲对我这个小儿子一般，可我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甘家的子孙。
“我只是怕你们两个陪葬品过于矜贵，付不起。”我说。
“这倒也是，克塔星球上的所有物质都是共享的，无偿的，唯一衡价的标准也只有那些外星球了，我的身价至少也是一颗小行星。”恩柒肯定地点点头。
真是喜欢他这种无论何时都这么自信的性格，很有正能量。
“你值一颗，那我值两颗，且是有生命迹象的。”赫尔很认真地盯着透视窗口，说完转头看我：“做好准备，我们要放弃飞行器。”
恩柒把指挥权交给机器人，打开飞行器的后置逃生通道：“你们两个快点。”
赫尔毕竟活了几百年了，脸上的褶子虽然少的可怜，皮肤犹如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但行动力上却比不过恩柒，这大概就是不同星球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差别吧。
身上的防护装置和空气转换装置倒不是很重，就是有点占空间，像后背长了个肿瘤。比如此时，我想把赫尔背起来，都十分勉强，最后不得不改成牵手。
“欧仈，穿在里面的防震衣有一个功能，就是吸附，像这样。”赫尔很好老师地给我做示范，与我背靠背，然后，我就把他背起来了。只是，他比我想象的要重许多，费了好大力才走恩柒身边。
还未等我喘口气，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不，是把我和赫尔一起向外推，手控上的测速功能显示为100千米/每小时。
这东西还真是智能，感应到啥，就调出啥功能。
我和赫尔瞬间变成轮陀，不停的旋转，在湖水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一股小旋涡，冲出水面，冲到距离水面数百米的高空，还敢再高点吗！
感觉耳边虎虎生风，五脏也跟着同步旋转起来，周围的视线都被扯成条环状，由灰色到绿色，最后变成蓝白色。
那股推力终于用尽，我和赫尔借助这股“救生”推力飞至高空，有幸看到了我认为壮观的一幕——数百只长着巨大翅膀、凶恶牙齿、恶毒眼神的珍禽停在半空中，围盯着我和赫尔。
“大蓬鸟，”赫尔说：“要不要采集一个样本回去？”
回答他的，是我震耳欲聋的叫声。
从几百米的高空直线下落，防护装置上特殊材质的头罩挡住了风力，挡不住我彭彭跳到嗓子眼的心。
太他妈吓人。
就感觉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转圈，还不是正转，是重心偏移式的倾斜着转。感觉我和赫尔就像是被踢到半空中的鸡毛毽子，从半空中打转下落。可毽子上的鸡毛没想过，半空下落的滋味是如此难受，比知道吃的是猫头鹰时，不知恶心多少倍，而赫尔的脸在下落的瞬间，被无限拉长扭曲。
扑通一声，再次沉入水底，湖面因我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在我昏晕之前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瞬间激醒。得益于防震衣、防护装置和头罩的保护，我没能成功碎尸于湖里，还能自由呼吸。在水中，四肢反而灵活起来，借且手控的照明功能，带着体力还不如我的赫尔拼命向上游。不管我费多大力，呼吸多急促，总能畅通自如，完全没有溺水窒息的感觉。
湖底略阴郁和混浊不清，飘着一层如棉如絮如灰尘一样的浮游生物，偶尔会有一两群巴掌大的鱼。说他们是鱼，除了鱼鳍之外，又长着两条小前腿，哗啦一下就不见踪影。
“我还以为湖里只会有水藻，没想到还有这么长的好奇特的鱼类。”我尝试着通过手控与他们沟通，却无任何回复，就连背后的赫尔都安静的吓人。
“赫尔？赫尔？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有些紧张，后背明明感觉重重的，而且下落的时候，我明明看到赫尔的身影了。
等等！
如果赫尔在我后背的话，我怎么会看到他？
如果他不在我后背，那我背的又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