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
楔子
今日天朗气清,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寻了个视野宽阔的云头蹲着晒太阳。吴刚那小子估摸着是砍树砍累了,拎着几壶嫦娥姐亲手酿的桂花琼浆垂头丧气地来找我喝酒。
我打量着他这副像被人砍了似的模样,从白花花的云头上哧溜一下子滑下来,歪着脑袋好笑地问:“你怎么这副鬼样子?该不会又是小玉兔把你刚砍的树枝给啃了吧?”
吴刚长叹一声,随手化出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桌,没有任何招呼我的意思就一屁股坐下
“唉!你听说了吧?”
“什么啊?”我也拉过椅子坐下,懵懵地问着他。
“昨日湘湘竟然自行向紫皇请命希望能去昆仑山看守锁魂玉!”
湘湘大名江湘,是九天老大紫皇的宝贝闺女,也是我从小光着屁股玩了几千年的发小,吴刚一直对这个冰肌玉骨,沉鱼落雁,愁眉啼妆,绰约多姿的公主有着梦中情人般的向往,有的时候我严重怀疑这个臭小子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更好地打探情报,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江湘一个水神不好好看着她那汪清水去昆仑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我不解地问:“况且那个什么锁魂玉不是有雪凤凰守着吗?”
“颜淮!”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湘湘去昆仑山还不是为了颜淮那个冰块脸!”
“谁?颜淮?”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传说中九天众神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你见过啊?你也觉得他好看?”吴刚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那表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我摇摇头,“没见过,不过听江湘说起过。”
他垂着头,抽抽鼻子,给自己倒了杯酒,“老子就不明白了湘湘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冰块脸了!他长得好看难道老子就不好看了?而且老子身材还这么好.....呜呜呜.....”
我一口桂花酿呛在喉咙里差点没上过来气,抽出顺气的手拍拍他自以为很宽广的肩,安慰道:“可能是因为你见江湘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的所以她没怎么注意到你的身材,下次你不妨试试裸着身子到她跟前晃一晃!”
他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哦不,是桂花带雨,半信半疑道:“啊?是这样吗?那我下次试试吧!”
试你大爷!我真想恨铁不成钢地一手刀劈昏了他,然后再差人抬回广寒宫。
与吴刚喝过几旬酒后甚是困倦,于是迫不及待地赶走还处于悲春伤秋的失恋少年后我又一头栽倒在云彩上晒着太阳睡着了,果然这种好天儿最适合睡觉了。
是一片芙蓉花,雪色的落英缤纷迤逦地铺了一地,被风扬起时闪过妖娆夺目的鲜红。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阿屏,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一个女声沙哑地在这空旷的地方莫名地响起,连着无尽的冷寂。
鲜红的血沿着树干滴滴答答地淌,顺着苍老的枝干望去一茶白色长裙的少女有气无力地卧在芙蓉花丛里,墨发掩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被血染红的整条胳膊直直地垂着,整个人安静地像睡着了一样,血还是滴滴答答地打在芙蓉花瓣上,越积越多。
我在睡梦中不安稳打了个寒战,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忽然觉得屁股一阵剧痛,头也蓦然晕眩,栖身的云彩好像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一脚踏了个稀碎,害得我一时间没了着落,天塌地陷般地坠了下来!
我青着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抖抖身上的土就破口大骂:“是哪个孙子这么不长眼,没看见本神女正在睡觉嘛!”
“对.....对.....对不起,小神一时疏忽,没注意到神女在此歇息,刚才这畜生不长眼没伤到您老人家吧?”夜游神显然被我中气十足的架势给吓到了,黝黑的脸都白了好几个度,结结巴巴地嗫嚅道歉,他身边的坐骑小黑猫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一声不敢吭。
我拍了拍屁股,横了他一眼,“你说呢!我堂堂九天神女差点被你一猫爪子给踩死!”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第一章
被夜游神这么一折腾,我再去回想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却怎么也记不清了,白日里吴刚说江湘要去昆仑山守玉之事也颇为蹊跷,我无奈地回自己的宫里换了身衣服又折去了江湘那处。
“素素,你都不知道我那时什么感觉!心就像快跳出一样,脸也烧得滚烫!”江湘做西子捧心花痴状,“就见颜淮转身祭出一把神剑,出手极快,嗖嗖几下就把毒蛟给解决了!白衣墨发侧身迎风而立时风姿无双,简直帅呆了!”
我哑然,嗑着瓜子放任她两眼放光。
“总之,颜淮是我这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过的最好看最英武最潇洒最.....”
“停停停!”没等她最完我就忍不住打断,“脸红心跳?你确定不是你这被毒蛟吓得?再说了除了太上老君太白金星那几个胡子比我头发都长的老男仙你还见过几个正儿八经的男仙啊!”
“才不是呢!”她一本正经道:“反正这昆仑山我是去定了,颜淮我也嫁定了!谁都不准拦我!素素,你可不能像我父君那样说我胡闹,我这次是认真的!”
我盯着她那张四海八荒堪称绝色无一此时却流了一地口水的脸一阵恶寒,心底暗暗替吴刚默哀了三分钟,然后点点头,“好吧,反正你那汪清水我也玩腻了,偶尔换个地方我还可以兜兜风!”
“哎呀,素素,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啊.....公主殿下,小的求求你赶紧把爪子从我大腿上拿开!痒死我了!”
三日后江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逼得紫皇应允她去昆仑山守玉,临行前非得拉着我去送她,我推不过,只得放弃安慰吴刚准她带上我这个拖油瓶。
又是梦寐,眼前有一大团烟雾笼罩着我,不知何处有人在弹琴,烟里雾里我漫无目的地顺着琴声走,却有血腥味袅袅地缠绕了周围,我怎么逃都逃不过。
“阿凭,这首曲子是这么弹吗?”与之前梦里那个苍凉的声音不同,说这话的少女有一把细雨绵绵似的好嗓子。
“阿屏,我不想学琴了,反正以后有你弹给我听不是嘛!”
“那怎么能行呢!万一以后我不在你身旁了怎么办?”迷雾里有男子笑着揉揉少女的头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唇际挂着爽俊的笑,却怎么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少女恼气地撒娇:“不行,我就要你弹给我听,我要你弹一辈子!”
“好!弹一辈子,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次日晨起,我对着铜镜看了又看,确认自己看到的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离素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不该听江湘讲那些乱七八糟的红鸾美事的,这大半夜做的梦也竟然都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昆仑山是四海八荒神山之首,向来以三宝闻名遐迩。
这第一宝嘛,便是江湘所守之物“镇魂玉”,乃上古女娲娘娘补天后用剩下七彩石铸炼融成,能镇魂返真,生死人肉白骨。
这第二宝嘛,是守玉神兽雪凤凰,天上地下唯一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据说是凰君越逸与一凡间女子私生子,半凰半人,却在出生时便夭折,凰君动用全族之力求得镇魂玉使其复生,复生后就成了一只全凤凰,还是雪色的,终生守护镇魂玉。
至于这第三宝嘛,就是那个让江湘一见钟情的颜淮,昆仑山初现时随山灵化身,被山神樊道基抚养长大,性子冷淡,重要的是法术使得好,人也长得好,是众女仙的梦中情人。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第二章
昆仑山,栖梧宫
颜淮素手扬琴,琴声起,竟然是“风入松”的基调。
他皱皱眉,修长的指尖复挑,硬生生地改了曲子。
旁边立着的小神童急得坐立不安,虽然往常有人来昆仑山时神君也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不管闲事的样子,但这次可是江湘公主啊,紫皇的心肝宝贝,神君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清贵高华。
我拎着脸烧得跟只螃蟹似的江湘一路顺风顺水地进了栖梧宫,前脚刚踏进大门就听见稀稀落落的琴声,明明没听过的曲子却不知为何感到分外熟悉。
正好奇着,身后有人沉沉唤道:“离素?”
我回头,此时正值昆仑山春日灿烂,阳光下的白衣青年只是端坐在那里,形相清癯,萧疏轩举,如玉的脸波澜不惊,只于朗星般的眸子里漾着莫名的悲凉。
我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嗯!”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我注意到旁边江湘垂涎三尺的样子,大概这便是颜淮了吧!
“你是颜淮吧?我们认识?”
“不认识。”他冷冷清清地丢下一句话,起身抱着琴自行离去,白衣扬起留下一地的冷意。
不认识?不认识你装什么熟络?还离素!本神女的尊名是你能随便叫的!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之际,江湘用手撑着下巴,目光流转,嗔怪道:“素素你看什么呢,你可不能和我抢。”
颜淮负手立于不远处,双手指尖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扣动着,看着平时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此时如花的笑靥,黑瞳幽深,“离素,好久不见。”
凡世景朝十五年
国主景寻出征大尧不幸遇敌身亡,原本凡人生死于神仙而言不过是一句唏嘘,帝王如此,乞丐也如此。
颜淮却在听闻此事时脸色一瞬变得煞白,描着丹青的手微微颤抖,浸着朱砂的狼毫停留在白宣上洇染了一片好景色。
良久,才漠然吩咐道:“传离素神女来见我。”
栖梧宫梦泉院是阖宫上下景物最雅之地,我到的时候颜淮已在院中央煮好了茶。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搭在青釉色茶盏上的手指尖润,无论弹琴还是使剑都风雅得很。
“神君是说用镇魂玉去救一个凡人?”我不解地望着他,景朝虽是凡间繁荣昌盛之地,可一个国主在重要也不至于惊动九天之上的神仙,更不至于大费周章地使用镇魂玉啊,这个事情我怎么想都想不顺。
颜淮举手给我添了杯茶,“此番邀神女前来不是为了商量,而是想请神女把帮在下一个忙。”
我连忙抬手去接,姿势亲昵,气氛温和,抬头却见他一脸冷若冰霜,“什么忙?”
“镇魂玉施法时需一异性在旁边帮施法人护住仙体。”
我瞟了他一眼,嘟囔道:“别说一个异性了!就是一群异性只要神君你招招手四海八荒得多少姑娘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啊!”我朝他使了个眼色,“呶!你家门口不就有一个!
如果江湘知道有这么一个近距离接触颜淮的机会估计会兴奋到湘水洪发。
他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她们灵力太差。”
第三章
找人做保镖这种事和找人陪架的性质差不多,都需要找个顶厉害的神仙才不至于拖了自己的后腿。
我虽对自己的灵力术法颇有信心,可是三百年前我心高气胜,仗着自己有些本事便同几个魔族小子掐架却不幸被推下轮回台,堂堂九天神女白在凡间受了几十年的苦!
从那之后我就金盆洗手再没和人打过架。
我拒绝颜淮的第二日,江湘不知从哪得来消息,本着保护心上人的原则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牺牲我,还用整整五十大袋糯米糕来勾引我!
颜淮在昆仑山山神樊道基那里跪了两日,两日里跪得膝盖铁青,终于才得他老爹放手求得镇魂玉。
也没来得及去药圣那里涂点药酒,便匆匆拉着我,揣着玉一路风尘仆仆地下了凡间。
出乎我的意料,景寻生得丝毫不像我印象里的那种睥睨天下,铁血无情的国主。
一张苍白的脸埋在云被里格外温润如玉,我和颜淮皆隐了身,他背对着我祭出镇魂玉,柔和的光笼着景寻,我突然发现其实他和颜淮长得还挺像的。
国主重生,景朝上下欢腾,百官臣民纷纷举行祭天仪式,感谢苍天让他们的王归来。
我站在云头上,略感不安道:“你用镇魂玉救了他就是改了他的命格,即使镇魂玉是你自家的宝贝可是私自篡改凡人的命格是逆天而行,你不怕.....”
颜淮静默半晌,反问道:“怎么?你怕了?”
我摇摇头,淡淡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这么做也许不值得,那个景寻,”我迟疑片刻,试探道:“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
“你弟弟?”
我惊讶地望着他,道:“他们不是说你是随山灵化生的吗?无父无母,为何有个弟弟?还是个凡人!”
清风微凉,年轻神君没有答话,抬起左手捏了个速腾诀,衣带袂袂,飘飘而去。
我回来时江湘十分信守承诺地让人往我殿里搬了五十袋糯米糕,我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嗯!不错不错,江湘这小妮子手艺见长。
吃饱喝足,就该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了。
睡梦里,还是那个白裙子的姑娘,她瑟瑟缩在床上,小兽般轻声哭泣。
昏暗的大殿落了一殿冷月银光,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朦胧光线里有尘埃丝丝缕缕地飘在空气里。
人影闪入,我努力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清那个的样子。
“沈屏!”床上的少女像看到救命稻草般飞奔下来扑到男子怀里,小声呜咽:“沈凭,父王死了,母妃也死了,楚国亡了,他们都说是你害了楚国,你告诉我不是,不是你.....”
男子缓缓扯开她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悲沉道:“对不起,我不叫沈屏,我叫景屏,景朝大皇子,景屏。”
“景屏.....呵!”少女苦涩地笑着,“景屏.....那沈屏是谁?那你告诉我啊!沈屏是谁?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她无力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景屏,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别可悲?”
“成兮,对不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男子想把少女抱在怀里,却被她一把挣开,她倔强地抬头望着他,眼里溢着血红,“我爱上了我父王的琴师,我信他,爱他,想和他一世长安,可你告诉我,景屏,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对我的?”
“成兮,”他哽咽,拂上她发,低头吻着,眼泪簌簌地落在青丝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第四章
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月光顺着檐角倾泻而入,窗子没关,有风肆无忌惮地撩起我耳畔凌乱的发,脸上冰凉一片,拂上时才蓦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又是个惹人心疼的悲酸故事,唉!如果哪天紫皇设折子戏神仙这个职位,我称第二保准没人敢称第一!
我披衣推门而出,四月芳菲尽,天上一轮圆月把夜里的昆仑山照得萋萋动人。
颜淮持一白玉酒壶倚坐在荷塘旁的一棵柳树上,身侧有一池的荷香,一池月光。
见了我,显然诧异,簇着眉道:“离素?你怎么在这儿?”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术法捏起,眨眼间已端坐于他身旁,打着哈欠道:“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他沉默,抬手化出一只玉碗,斟了酒,递给我。
我侧着身子打量他,两只脚悬空晃来晃去,打趣道:“神君你半夜三更的不好好睡觉,跑到这儿花前月下地独自喝闷酒,莫不是给哪位佳人伤了心?”
他低头盯着我,像是没听出我的调侃,神色阴郁,心思沉重道:“离素,有时候我真想像你一样轻松地活着。”
草丛里蛐蛐儿欣欣地叫着,颜淮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语气平淡,“可是如果我活得轻松,她就轻松不了,我不想她过得不开心。”
她?她是谁?他的心上人?
我没忍住八卦,小心翼翼询问道:“她,是谁?”
他闭上眼,没有说什么。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他却突然开口:“是我喜欢的人。”
月朦胧,鸟朦胧,棠梨花开社酒浓。
树下俊秀的青年施了个昏睡诀,轻轻拨开沉睡中神女额际的碎发,修长的指尖停留在碧玉花钿上,端详着她恬静的面庞,柔声道:“你不想见我,也不想让我见你,离素,你这样做是否对我有些狠了?”
第五章
江湘跑来找我时两只水灵的杏眼肿得像个桃子。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堂堂一个公主,是如何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的?”
她抽抽鼻子,一条丝帕纠结得不像样子,“我去找颜淮表白了,他.....他.....他居然.....居然没理我.....”
我想起昨夜里颜淮黯然伤神的相思样,心虚地猜测道:“也许他是个断袖?”
江湘用帕子捂住鼻子,用力一拧,囔囔反驳道:“怎么可能,颜淮他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个断袖!素素,你这个审美观也太奇怪了吧!我一直认为只有长成吴刚那样的才有可能是断袖啊!”
广寒宫里在奋力砍树的小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自那夜月下对酌之后,颜淮依旧是一副不沾风月的做派,偶尔遇见我,亦是拂袖擦肩过得潇洒。
有一次,我在他擦肩离去的那一刻叫住他,“颜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立在那里,身姿亭亭,于喉咙最深处挤出声来,“不认识。”
我曾失去过一段记忆,完完整整的一段,具体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我自己也不清楚,嫦娥姐姐只跟我说是我在凡间的记忆,有没有一段记忆对一个天生仙胎的神女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
我很听她的话,没有这段记忆的我过得照样神采飞扬。
可我无法不去在意为什么我夜夜梦魇,夜夜都有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女,夜夜都有那个叫阿屏的青年。而这些断断续续的碎片却在认识颜淮后变得越来越鲜活!
颜淮,为什么每次在我遇到他时都有如此奇怪的熟悉感。
然而在我还没有深究我与颜淮究竟有没有过渊源,祸事如期而至。
司命星君向紫皇状告我与颜淮私自篡改凡人命格,颜淮乃天地灵气所化的仙体,又得樊道基的庇护,自然动不得!于是罪则皆由我一人承担!
我被锁入昆仑山之巅的“九镜塔”中,九镜塔因塔内设有九面淬火石打造而成的镜子得名,凡人入,则白骨。妖灵入,则飞灰。仙者入,则损元。
我修为还算可以,虽无生命之忧,却被镜子折出的炽光折磨得生不如死,炽光太烈,劈开了嫦娥姐在我体内设下的封印。
那段丢失的记忆姗姗来迟.....
那个叫成兮的少女,是楚国最后的公主。
初遇沈屏时他端坐于大片芙蓉花内奏着一曲“风入松”,白色的花瓣簌簌落在他衣服上,头发上,琴弦上,俊美得不像浸透在红尘里的凡人。
那时正是天真烂漫的好年纪,少女怀春总是诗,何况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儿。
琴师与公主本是一段可望不可即的奢望,成兮却固执地只认这个冷峻清雅的男子。
直到景朝的大军攻入王宫,血染红了她的父王,她的母妃,她的国家。本该死在战乱里的少女被敌国救出,本该守在她身旁的爱人一把推开她,冻着眸子告诉她,他不是她的沈屏,他是景屏。
吴宫蔓草,楚庙寒鸦。从此她不再是众人宠爱的公主,也不再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景屏,景朝大皇子,她国破家亡的仇人。
成兮想起那年她及笄,他送给她一柄亲手雕的烟水琉璃簪,挽起鸦羽的发,附身在她颊边刻下一个吻。
她撒娇地扑在景屏的怀里,说:“阿屏,以后我的发都由你来挽好不好!。”那时候她以为这些都是命运,命运让她该遇到他,该爱上他。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命运不过只是让她爱上他,好成为他扫平楚国最利的剑。
景寻是在大军班师回朝的那天遇到成兮的。
景屏用楚国百姓来威胁她,“若你真想你的臣民好好活着,从现在起,就做好你份内的事!”
她苍白着一张脸,偏头用苦涩微弱的声音问:“请殿下指教,何为成兮份内事?”
“别离开我!”
景寻厌恶酒宴的觥筹交错,一个人寻了个由头出了大殿。
帝宫里有一片芙蓉树,这个时节开得正好,成兮一身素白的流仙长裙摇曳于地,泼墨青丝长及脚踝,一把玉雕的烟水琉璃簪轻挽起三千惆怅,斜斜插着心事。一张精妙绝伦的脸没有一丝生气,微微抬着螓首,呆呆地望着那些花,妙曼倾城!
只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可爱。
景屏把成兮送给景寻时,成兮于嫁车里伸出一只手,隔着喜帕,悲悲唤他,阿屏。他无言,漠然转身.....
成兮自尽在大婚当夜,脱了红嫁衣,赤着脚爬上开得正盛的芙蓉树,用景屏亲手做的簪子刺入了胸腔。
那个答应过要给她挽一辈子发的人早就死在了楚国的战场上.....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第六章
三百年前我被魔族小子们推入轮回台,九天神女成了亡国公主,成兮。
而景屏,便是下凡体会人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颜淮。
我从凡间带了一身情伤回到九重天,找到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求她帮我封印这段记忆。
嫦娥姐停下最后一个舞步,折袖,舒展开簇着的娥眉,“离素,我真羡慕你能放手放得如此潇洒,若我能如你一般,恐怕也不必苦苦守在这广寒宫等着后羿归来了吧!”
可如今,前尘往事现,忘字心诀消。
颜淮破塔而入时,我已被淬火镜折磨得不仙不鬼。
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他的神剑刺上前来,混着镜子的炙光,几乎触到我脖颈间的肌.肤。森森寒意,腾腾热气,直砭肌肤。
镜子应声碎开,剑锋蓦地收回,如骤然袭来时那般迅捷如电。
棉白的靴踏上锁仙台,不染纤尘的衣角掠过一片阴影。他不顾一地血污,将我搂过怀里,“离素.....”只一句,便哽咽无声。
我靠在他心口,气若游丝,颊边梨涡深得艳丽,“颜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紧紧握住我泛白的手,贴在自己的唇际,“离素,对不起,对不起.....”
我奋力推开他,脆弱的身子没了支撑一下子摔在冰凉的地上,冷笑道:“所以呢?你来救我是为了赎罪吗?”
他猛然抬头,终于不再僵着性子,眼里浮起一层水汽,唇畔索索,颤抖着嗓音,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我恍若未闻,“其实你该学我的,把该忘的都忘了,免得留下祸患误了自己的快活日子!”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儿和颜淮身上淡淡的墨竹香味儿,他的声音缥缈传来,“我怕如果我忘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颜淮爱着离素了.....”
我终于不能再维持那些若无其事的微笑,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于血泊里被蒙蒙水雾笼了双眼,那个眉眼英俊却微微拧成结的男子,是我曾深爱过的。
江湘闯入塔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淬火镜被颜淮注入一身的灵力强制性打破,离素伏在血污里气息奄奄,她的心上人在此时为了好友卸掉一生修为后,温柔地抱起她,踉踉跄跄地出了九镜塔。
九重天碧空如洗,微风扬起两个人缠在一起的衣带,徒留给她一个倾世的背影。
这个要紧时候,我挣扎下脱出他的怀抱,一道法力斩断被他拉着的那半节袖子。
刺啦一声,他愣了愣,喉咙里沙哑地滚出两个字:“离素。”
我没搭理,转身继续朝前奔。风里虚虚撑着身子,他亦腾了云,在后头跟着。
那个时候,我想,那时候,我究竟还喜欢喜欢他,又或者我该不该继续喜欢他。很多年以后,我又常常在想,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同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第七章
湘江水面茫茫,一派滔天白浪,上空压着沉沉的黑云,摇晃间带得一方土地剧烈摇晃。
颜淮私自篡改凡人命格,强行毁掉九镜塔,紫皇勃然大怒,下令废除颜淮仙籍,剔除仙骨。
行刑者,是江湘。
那日风很大,水面上隐约升起一张琉璃台,于台子上方悬着的,是诛仙斧。
颜淮白衣墨发静躺在斧子正下方,我看见他在努力朝我笑。
斧子落下时,连带起千军万马般的轰鸣。
我踉跄过去接住他,退了几步,瘫倒在地上。他一张惨白的脸,嘴角溢出丝丝的血痕,有气无力地靠在我的怀里中。一身白色的长袍已被鲜血浸得透湿,亮丽的色,亦如那年他逼我穿上的嫁衣。
元神散灭之际,他费力凝神望着我,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容色寂然,亦如那个沉静自持的神君。
“去找嫦娥把记忆重新封起来,离素,好好做你的神女。”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离素,好好做你的神女。
我发了疯地寻找镇魂玉,雪凤凰在玉台前设了结界,我的修为在九镜塔里被生生损去了大半,半日下来,结界纹丝未动,我却被结界反击回来的灵力打成重伤。
江湘不知在何时悄然站在我身后在我身后,绝色的脸上布满嘲讽,她眼角高高挑起,“素素,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同我抢他。”她蹲下来,直视我的眼睛,“如今颜淮他死了,你说,这都怪谁?”
时节暮冬,广寒宫外的疏篱笆上落了一行叽叽喳喳的冬惑仙鸟。
吴刚砍罢桂树,取来桂树上的积雪水煮酒。
温了,递到我手边,我含笑接过来,凑到唇边轻啜了一口,柔声叹道:“好酒!”
是好久没有尝到的滋味,忽然忆起,某夜,有人在月色芳菲里递过一杯酒,他拂过我的脸颊,沉沉唤道:“离素!”
那酒的味道我早就忘了,可我还记得那一池的荷花香混合着淡淡的墨竹香,攻城略地,闯入我的心底.....
碧色的天扯下层层雪絮,我持着酒迟迟不肯饮下,小玉兔蹭蹭我沾了细雪的衣角,稚声问:“神女姐姐,你在等谁?”
“我谁都没等,谁都不会来.....”
“那我呢,你有没有在等我?”
手中的玉盅蓦然落地,我呆呆地立在那里,连转身都忘了。
有人缓缓走过来,伸手将我紧紧抱住。我没有挣开,只听见自己呜咽地唤道:“颜淮!”
冰天雪地里,小玉兔淌着口水,啃着胡萝卜,看到一个好看的白衣神君抱着它的神女姐姐,眼中有泪水滴落,唇角却已向上扬起。
神君大人 我们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