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闻笛(二)

2018-04-06  本文已影响0人  飞鸟衔云

文/落尘   

        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情绪,一旦被搅入真空般的日常,就怎么化也化不掉,翻来覆去地缠人……

月夜闻笛(二)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校园里熟悉的面孔更多了,操场、林荫道上,迎面走来的人群中,总会听到一声“师姐”。每每这时,她都会快乐地打声招呼,那一刻,她脸上快乐的微笑是真实的,虽然倏忽即逝。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已然没了当初的闲情。看着书架上落了灰的竹笛,夏艾忍不住嗓子发紧——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用手握一握它,感到它越来越沉重、离她越来越远。后来,她干脆把它封进箱子里。

        夏艾依旧常去梅园,但只是晚上去。她要挨着那株老梅坐一坐,想一想它的身世,它的承受,心情才能平复很多,白天也才能若无其事地上课。

        一个晚上,月色朗朗,正适合吹笛,夏艾一时兴起,就取了笛子直奔梅园。

        虽然久未练习,却并未生疏,反而更容易找到感觉,一种久违的感觉。在笛声中,她的生命升腾着,升腾着,融入无尽的微凉的夜色。

        直至风渐紧,人渐悄,夏艾有些冷。她吹了一曲《风烟净》——她的自度曲。

        曲子吹到一半,有个音吹错了,于是她停了下来。这时,从假山那边走来一个人,40多岁,很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像是反复思量过,他小心翼翼地说:“小姑娘,你好!听了一会儿你的曲子,想过来跟你聊几句。请别介意,要是你不想聊,我就走。”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同意。他迟疑着说:“你的笛声很优雅,但听得出,有一些苦涩,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心情……我听了有一会儿了。你别介意,因我最近也遇到一些事情,心里很堵,所以很熟悉这种心情……就是想开导一下你,毕竟是女孩子,你要是男孩子,那我不会担心的。”

        她有些诧异,但又感到久违的温暖。然而,她该说什么呢?在所谓“过来人”眼里,她这个年纪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更何况,实在不知从何说起,真要认真起来,怕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的。罢了罢了,唯有让时间来平复一切,在这之前,她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做。

        “没有啦,我就是吹着玩儿,好久没练了,都生疏了,哪顾得表达情绪?”

        “有的,听得出来!要是不想说,叔叔也就不勉强了,是我多愁善感了,我走就是!”

        让一个陌生人陷于尴尬,总归不好,姑且……

      “谢谢您!您——没听错。也没什么,年轻嘛,总会遇到事儿……说出来,也解决不了。”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像是理解了,又像是在道别。总之,他转身就走了,似乎是随时准备离开的。那人走后,她又拿起笛子,想完整地吹一遍。

        然而,霎时眼泪却泉涌一般,仿佛那严严实实的装裹,一下子被划开一道缝,她几乎无法吹奏。原来,不去想,不代表就能忘记。还是头一回,任泪水恣意打湿她心爱的笛子。只不过,不是苦涩,而是悲愤!

        她努力稳住气息,用吹奏代替嚎啕,慢慢地,才又平复,顿觉畅快了很多。不由得又想起刚才那人的话:“我也有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只是我们相处得很不好,我为她付出了很多,也为她很伤心……”

        明明是同病相怜,却要假装不是一路人,靠伪装来保护自己。殊不知,茫茫人海,得遇惺惺相惜之人,是多么难得的慰藉。对彼此遭遇的感同身受,胜过一切实际的援助。

      她突然很想郑重地道声谢,故事可以按下不提,想法未尝不可分享。或许他是想通过女儿的同龄人,了解女儿的想法。

      她顿时后悔了,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白痴”!一个陌生人给了她这样一份慰藉,而她却漠然视之。都是这世上的人,何必处处拒人千里。

        于是,她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寻去。可夜幕之下,哪里寻得见?她重又吹起笛子来,希望他能再次循声赶来。就算找不到,也算是安抚自己了!

        拨开沉沉的暮色,她小心翼翼地走向黑夜最深处,在那里,她看到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一个年轻人。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情沉重,他一动不动,低垂着的头深埋在连帽衫的帽子里,旁边只有一个瓶子,把那身影衬得很是落寞。

        冰块被加入沸水,水会慢慢变温。一个不温不火的人,他的世界未尝不是冰火两重天。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煎熬,才能换来温润如玉?

        夜晚,让一切伤心的故事,变得必要且合理。不然,拿什么来消磨这无眠的夜?

        多少回,她也曾像这样,因无处躲藏而藏于黑夜里。陈年往事已顾不得想,更没有力气去还原真相,将就着,以黑夜来疗愈……残梦如星!

        几乎一夕之间,一切与其说像个谎言,不如说像一场闹剧,让她的天空布满乌云。生活还是旧模样,却又像变了样子,突然就陌生了……光芒都不见了。

      “我们无需相互了解,只要深爱彼此,就够了。我只要确信你们是爱我的,就够了。”最后她这样想,为了让自己好受些。虽然她已经不能确定什么是“爱”……或许,她想说的其实只是“尊重”?但已经不重要了,这些早就与她无关了。

        她感到呼吸困难,手上的笛子愈来愈沉重。她回到了那棵梅树下,把笛子横放在树枝上,也不管夜冷,径直往石凳上一坐,蜡梅的一条老枝横在身后,正好可以供她倚靠。

        那段时间,只要她感到心情沉重,都会来这里坐一坐,而身后这条横枝,仿佛是她与梅树的默契。似乎是,专为她而存在,她痴痴地想着。

        有此慰藉,聊胜于无!

图/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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