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不散步了

2020-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江少一

凌晨两点钟,我在街角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往江边走去。

我住在这座城市的过去里。如今江对岸已布满高楼大厦灯火辉煌,这片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模样,泾渭分明,像划开了汉界楚河。

在这我住了有二十年,除去外出读书那几年,几乎每晚这个点我都会走来这里。

父母离开后,我有了凌晨来散步的习惯。夜晚的城市与白天有截然不同的风景,当一切归于安静后能更深刻的感受到属于城市的改变。

曾经邻里街坊开的理发店、小卖部都消失了,东门头的码头此刻本该有渔民的身影,但却已经改建为仿古的亭台楼阁,江上停泊着几艘无人的画舫。

假以时日,这里或许会成为这座旅游城市的秦淮河,安静当然也将会丢失。

散步与走路是全然不同的。散步时脑袋归脑袋,身体归身体,漫无目的无需步履匆忙,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还有就是,昨晚上我在这碰到了个姑娘。

等到了,特殊时间里特殊的相遇。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眼,她脸上是很适合散步的妆容,披着一件浅黄色的衬衫,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随即移开了眼神,不紧不慢的向前踱步。她走路的姿态很优雅,褪去了盛气凌人的高傲,很从容也自我。错身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很难描述,似乎带着很淡的玫瑰和葡萄的气味。

夏夜里棕榈树叶的繁绿在路灯下又加深了些颜色,风吹过簌簌作响。画面,声音,气味,相比于昨天仓促的相遇,惊鸿一瞥带来的心动,今天似乎更符合一见钟情的场景。

那一刻我曾想说点什么,例如

「以往怎么没有见过你」之类的。

但这句话里蕴含的目的性太易懂了,中国14亿人口呢。可换个角度想,在庞大如14亿人口的情况下我们依然完成了相遇,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们很有缘?

于是昨晚我一直在思考,我该跟她说些什么呢?我想了解她的一切,也想被她了解。

「你要去哪里呢?」像是图谋不轨的歹徒。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聊一聊」嗯……还不如搭讪的经典反面案例「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真的很想跟她说上话,哪怕只是一起散步时的半小时。如果可以还想和她找个地方喝杯酒,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弄得好说不定还能同她睡上一觉呢。

可是我连如何跟她搭上第一句话都不知道。

一整天了,这些念头一直在我脑海里打转。所以今晚下楼散步,我的目的并不很纯粹呀,也许之前也是一样的,我在等这样的相遇。

我是想碰见她的。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了。

特殊的时刻一般只会出现一瞬,错过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但只要抓住它故事就会不一样。

反正现在是深夜,连星星都睡着了,即使她扔我一个白眼或是警惕的跑开,都没有其他人会看到。

我大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理直气壮的走在我走了无数遍的街道上,然后再自我调节挫败感与羞耻,重塑那可怜的自尊。

然而今晚还是很幸运的。

当我这条街上折返完第七次后,我终于看到她从一条横向的街道上拐了出来,缓缓走向了另一侧街道。

我快步赶上她,然后与她保持着平行的节奏,没有着急开口。

反正我们去往相同的方向,已经不会错过了。

深夜的街角万籁俱静,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也不影响我聆听她的脚步。我暗自揣测着她的职业、年龄,以及曾经的恋情。

那她呢?

让我很高兴的,她没有加快脚步,只在一开始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诧异也称不上防备,也许我们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默契了。

然而……没有哪个姑娘会在深夜去信任一个陌生男人的。江边已在不远处,可她走着走着她就落在了后面,最终坐在我身后的长椅上。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率先打破了我认为的默契,那么正常来说,如果脸皮无法承受住考验我该就识趣一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离开。

但我没有,我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深吸一口气,我走到了她身边坐下,姑且与她保留了足够礼貌的距离。

我用余光打量着她,她坐下来的样子与走路时截然不同,她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将手环抱在胸前,而那张原本因为线条分明而显得有些冷艳的脸,此刻也似乎变得柔和起来,她的神情有些戒备,但似乎更多的是对我这样想搭讪的男人,司空见惯的坦然。

哈,至少证明我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我正在脑海中搜刮着最近看的书或电影里,那些男女主角相遇时的开场白,诸如”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或者“二十三号,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三号凌晨三点钟前的这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得这一分钟。”然而这些句子在当时的情境显得很美,此刻却都是那么不合时宜,说出口,只会惹人发笑。

我有些苦恼,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放在嘴边,想了想又放下火。叹了口气。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带着些让我暗喜又羞恼的笑意。

“抽吧。我不介意。”她说,她的声音很慵懒,不像是少女那么清脆稚嫩,也没有成熟女人的显得有些粗糙的哑声。

我看了她一眼,把烟点上。我仍旧不知道说什么,平日里在女人面前的从容,那些烂在嘴边的无聊笑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真是,很糟糕。

明明有那么强烈的沟通欲望,有那么多沉寂在最隐秘角落的话想要说出口,但因为没有那第一句话,就像是被大坝堵上的潮水,只能暗自汹涌。

“想跟我上床?”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各自沉默到她起身离开的时候,她说话了,而且,说的那么直白和利落。

我不至于蠢到,将她这句话理解为轻佻的调戏,或者是她对我有那样的想法。可是我该如何回答呢?我当然想和她上床,想吻她荔枝果冻般的嘴唇,将她抵在镜子对面的墙上,吮吸她精致的耳垂和锁骨,然后粗鲁的将她丢在沙发上,撕开她高贵的姿态,将最柔弱的那一面呈现在我眼前。将那些内心深处最阴暗、最污秽的欲望宣泄在她身上。

我该回答是吗?或许在她看来,我和那些垂涎她的男人并无不同,回答是不会显得我坦诚,只会更坐实这种看法。而假如回答不是,那显然是更糟糕的答案。

“不只是。”我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那你还想和我做什么?”

我有太多太多想与她一起做的事。但此刻说出口只会显得我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蛋。于是我说:

“我想和你一起散散步。”

她笑起来,然后站起身看着我。我随即起身。

“去哪。”

“没有目的地才叫散步不是吗?”

“可我想去对岸。”她指了指江的方向。

此刻大桥上的灯光已经陆续熄灭了,天色却还没有破晓,江面上是浓厚的雾。

“要走很久的,可能要一直到天亮。”

“不愿意陪我走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天亮了一定很会美的。”

我想我已经厌倦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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