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里的小小爱情

早上睡起来，短而促地吐了口气，拉开了窗帘，我真的觉得生活似乎还没有彻底被毁掉，外面的阳光应该很暖，尽管这是冷冬。我还记得昨天晚上郁郁的梦境，好像是梦到了王菲，听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演唱会，然后，我坐的是最后排。母亲一直没有来叫我，这和平时是不一样的，这是周末。我知道昨天晚上直到凌晨那疲惫的等待是怎么一回事，又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我又翻了翻手机，想着该如何度过一个碎散又慵懒的周末，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温热又腐熟的气息。我像往常那样，在微信里从所有的联系人那里，由A字头的名称开始一直翻看到了Z字头。

一直以来，只要看到我感兴趣的朋友的昵称，我才会瞄看一下他们的朋友圈。这是我看朋友圈的方式。是的，从小都是这样，我只关心自己想要在意的人或事，我懂，这是一种潜藏的偏执。当翻到J字开头的联系人时，我的手仿佛是快了一些，却也像是故意的，想故意逃避忽略掉倒数第三个他的头像和昵称，但是却还是处理不好内心的那股子骚动。 没错，我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我当然知道他的朋友圈经常更新，记录了每天的生活，喝酒、吃饭、工作、生活、当然还有回忆。自然还有我，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的生活总是那么的充实忙碌。我总是会有一种隐隐的惭愧感，在单薄的生活里来往穿梭着，或许正是在这样的时光里，人才会特别容易渴望爱情。只有爱情才能消解日常的琐碎与俗庸。

 嗯，他的朋友圈又更新了，昨天十一点多快凌晨的时候，还是在聚餐喝酒。我又看了看对话框，确定了自己给他最后发信息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分。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显得捉襟见肘。他看到了，只不过是不想回复罢了。此时的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再给他脱解的理由。我又往窗外看了看，阳光跳耀在书架上，正好照着几天之前他送我的那本杂志《小城故事》。

回忆起最后一次吵架时的情景，索性起了床。 洗漱完之后，发现母亲还在厨房忙碌着。 你醒了。 嗯。我的声音也有些软绵绵的。 把火龙果切开吃了吧。 好。我走过去，把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又拉开了一些。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等他了？母亲尽量把声音调整到自然轻松的状态，我知道，她不想给我什么压力。她知道我很爱那个男人。 唉，也没有吧，你走之后我很快就睡了。我想让母亲放心。 我把火龙果切好，放在果蔬汁机里，然后倒上热水，半分钟后喝了一杯果汁。

我窝坐在最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太阳此时升的老高了，我的心里还在隐隐的期盼着，时刻等待着手机的震动响起来，盼望着他酒醒之后看到信息给我的回复。 这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天气。 有啥过不去的，你们都这么长时间了。母亲给我倒了杯毛尖茶。那茶叶在玻璃杯中轻微荡漾着，阳光摇曳在上面。我吹了吹热气，喝下去了一点，在这个微微让人焦虑的清晨，仿佛填塞了那么一些心安。 其实，我也不知道和老J能不能真的过去，尽管这半年来的相处也有不断地争吵磨合，但是却都迷迷糊糊地过来了，像是做了一道又一道的应用题，快该到交卷的时候了吗？是的，我知道他很忙，我总在要，总在要，我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因为我明白自己伸手要来的安全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毫无意义。但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无比的需要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依赖过一个男人，也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这样的兴奋、焦虑、幸福和痛苦。我不知道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我真正的皈依，然而每当有这样的执念时，我的内心便像是有了一个无法跨过的深渊。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的情感是不是进入了滞涩期，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比我先进入这个时间段，从前的激情似乎在慢慢的磨合之中渐渐消逝了，说实在的，我很怕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找不到了一个可以爱下去的理由。 是的，我好像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爱上了他，我把这个最重要的问题遗失了。他呢？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可能早就不存在了吧。 谁知道呢。过去了就过去，过不去就算了。我在对母亲这样说，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最后的一丝宽慰。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表妹打过来的，她希望我中午可以跟她去新开的一家大盘鸡店吃顿饭，她的男朋友刚刚在那里办了一张卡。

饭店离我家不远，我步行在阳光里，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一点心安，我不喜欢寂静，那种秒针在一点一点引动着的沉寂会让我生出一种深深地恐惧，我喜欢萦绕在身体周围的那种喧闹与嘈杂，它能让我找到某种寄托，能让我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一种久违的生活。 今天的阳光真好。 我将手插在服装袋里，潜意识里还在期盼着手机的震动，但是始终无果。 最后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就到了，我远远就看见表妹在饭店门外等着我，我加紧了脚步。见面时，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就进饭店坐了下来。 我发现表妹画了一个不错的淡妆，穿了一件浅橘色的大棉衣，黑色的马丁靴正是现在流行的鞋款。

姐，你平时也不跟我联系了。 刚上班，忙。我微微笑了一下，给妹妹的茶碗里添了点水。 你们这单位还忙。 年底了，都是这。 我们乡里还好。 表妹新做了一套美甲，几句客气话说完，话题自然落到了表妹新谈的男朋友上。看着表妹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幸福的表情，所有的一切便都尽在不言中了。 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问，我知道，一段关于爱情的故事，总是有很多很有意思的细节值得去捕捉。 你也没给我说过，人家到底哪点打动你了？我知道这个问题无比的落入俗套，其实我见过她的男朋友，长得不帅，甚至是有些丑。然而我必须隐藏起这样的心绪。 背影，就是他的背影，第一次见，毫无感觉，但是有一次快晚上，他在我单位大门口等我，他的背影让我觉得怦然心动，魁梧，英飒。瞬间，我觉得有些恍惚，我似乎可以想象在一天的黄昏，天还不大黑，月亮微微探头，空气里弥漫着一个男人等待的气味，然后他把自己的背影留在了一个女人的内心深处，撬开了爱情的大门。一切散发着乡村田野里甜甜的味道。

自然而然地，我想到了老J，想到了他那双厚实有力，却又纤秀优美的双手，那抽烟时候的流线型一般的右手，像是替我拒绝了内心的寂静，抵御了内心的孤独。第一次去他家时，我坐在沙发上，侧身看着他在我身边安静地抽烟的姿势，他给我呵出了几个美丽的烟圈，我闻着散发在空气之中他身上的混合着烟味酒味和肥皂味的气息和在微弱的火星之中燃烧的饥渴。时间似乎就在这里停住却又在这里开始延伸了。 老J是我大学老师，刚毕业的那段时间，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需要钱。第一次去老J家，老J的家是两层的复式楼，在二楼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是他的画室，凌乱之中透露着味道。简洁的楼梯旁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那暗紫色的窗帘密闭着，像是不时撩拨着人心头那瘀滞的寂寞。每到他家的时候，我总会趁他眼光不再在我身上时，再看一看那沉郁的暗紫，仿佛是把人的心带到了一个情愫迷乱的幽深的境地，后来我答应作了老J的模特。我知道自己是聪明的，我懂得如何去配合老J ,我懂得他的每一个暗示，懂得他需要的每一个细节。炎夏深秋，随叫随到。 你不用多想，怎么配合都行的。其实多想的羞涩的人永远都是我。 许多次作画时，他在留意我的身体，而我却在留意他的双手，仿佛只有看着他的手，才可以抵御内心那一丝自然萌发的紧张。他的手太美了，胜过于他无比专注的神情。其实，我是不愿意去做裸体画的，但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了老J。

那如同暗紫色一般的他，就像是一杯葡萄酒。 他在看我，我在看他。 久而久之，时间过去，画越画越多，老J告诉我说，院长想将他最近的画作在学院当成范例示讲，用学院的经费给他出成一本集册。我们坐在沙发上，他用左臂抱着我，抽着烟。烟雾在整个房间里萦绕。 干嘛这么犹豫。然而犹豫的人其实是我。 老J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默不作声的他又看了看那暗紫色的窗帘。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微微闭上了眼睛。后来我才知道，老J放弃了这个机会。我自然明白，他是为了保护一个初成的女人那一丝敏锐的羞涩。或许，我永远都只是他成功路上的一道桥罢了，而不是最终他通往理想的那条深路。只是桥和路，在走时的自己，怎么又能分得那么清楚呢？桥亦是路，路亦是桥吧。

最后尽管他提高许多费用，但我却拒绝再做他的模特。只不过我们的关系却一直延续了很久。 现在的我已经上班了。 是的，这些简短又精彩的回忆在我的心灵深处从来都没有褪色过。或许这就是爱的理由。 手机震动了，带着感情与生活里最真实的触探。 早安，勿念。 总是这样简单，似乎是一种我从来都不曾理解的简单。我一直在使劲地想抓住什么。情感在做梦、萌发、生长、绽放、凋败之间循环往复，仿佛是堕入到了一种困囿之中。 后来，我告别表妹回到家，内心一直在回忆里扯缠，我关上卧室门，又一次地看到了那本画集《小城故事》。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老J送给我的，当时我下车之后忘记拿了，他专门跑了老远又递送到我的手里。我记得当时有一两滴汗珠滴在了上面，晶莹剔透。虽然这本书我不曾打开，它一直用透明塑料包裹着，像是老J 自己包的。 我索性拉开窗帘，将那本《小城故事》拆封，翻看时，许多照片随手掉了下来，当我捡起，发现了曾经一张又一张熟悉的笑靥，就在从前老J的朋友圈里，没错，他洗印了出来，仿佛是洗印了美丽的时光。然而，那许多画集中，却没有关于我的任何画作。

 一种被无数的怀疑焦虑洗彻却又突然露出了的踏实感包围了我，我知道，原来我们都拥有彼此的爱意。 情感脆弱，该爱的都爱了，谁也没有辜负；情感脆弱，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谁也没有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