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第三节】

没过些时日，村里开始了土地改革，人民政府去地主家抓人的时候，屋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凑热闹的村民，祥贵也挤在人群中，可是他个子太矮，只能从人缝望屋里看。

老地主端坐在茶座旁，面无表情地闭着眼，没有人猜到他现在心里想着什么，也没人会愿意去猜他心里此时在想着什么。人民政府宣读完指示，老地主用力撑起身，就在这时，“咔嚓”右手抓着的那根伴随他多年的红榉木拐杖突然折断，老地主也随势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声响，老地主这一倒，就再也没起来了。

这老地主突然死亡让大家始料未及，但上级指派的任务必须执行，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地主家本有两个二子，这大儿子早些年嗜赌，和老地主大吵一架就再也没回来过，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了，小儿子昨晚悄悄跑县里鬼混去了。现在地主家除了几个仆人，没人可抓了，这可让村民们发了愁。

“老地主还有个二儿子，就在县里，可以抓他，不是说，父债子还嘛。”看热闹的阿龙在人群里这么一说，等着看好戏的村民又立马来了精神，纷纷表示说的对。

于是，当天下午，地主二儿子被政府带到了县里的监狱。原来，阿龙这个机灵鬼，前些日子去县里找老相好的时候，老早就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知道自己成龙成虫，在此一念了，他积极配合人民政府的工作，为的是给大家留了个好印象。

阿龙因为主动检举地主剥削有功，加上在地主家做活的时候，干的也都无非就是跑跑腿的活儿，所以村民对他也没什么怨恨，如今又见他深得政府欢心，于是一致推举他成为翻身主任。

几天后，老地主的二儿子就被人民政府押到了刑场，村里人都来看热闹，老远就能听到一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喊，“阿龙，你这个龟孙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阿龙。”……

祥贵虽然跟着人群去了刑场，但他有过被枪口指着的体会，明白那是种怎样的感受，身体一整发麻，撇过脸，正当祥贵转身的时候，“砰”突然身后一声枪响，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地主二儿子的声音也没了，“砰，砰”，后来又补了两枪。村民都没见过枪决，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有些小孩甚至吓得后来几天晚上都做噩梦，就这样，村里最后一个地主，死了。

政府没收地主家的地后，给过去的佣户分田地，老王头家分了五亩，或许是对祥贵两年前的事情的愧疚，阿龙给了他两亩地。

祥贵曾经的愿望是能有一亩地种，如今政府居然给分了两亩，大大超出了祥贵的心愿，他别提有多兴奋了，时常念叨着政府对百姓的好。他在屋后圈了块地，又养了四只鸡。祥贵和老王头一起，白天下地干活，香兰就在家打理家务，顺便照顾鸡仔。祥贵对这样的生活很知足，这么一想，这几年吃的苦也就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