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角之点香诡话(29)
我撩开胯就直奔过去,老许紧随而上,没二话。
结果冲进楼梯口,又什么都没有,我不停留,沿着楼梯往下,风火地冲进钱家。
钱军跟他儿子一切如常,还是目光呆滞地坐在灵堂前。刘芳倒是回来了,也在厅里,有些愕然地望着冲进来的我跟老许。
“怎么啦?许警官。”刘芳并不认识我,眼神直接跳开我望向身后的老许。
老许急智道:“哦,没什么,刚在天台遇到两个混混,说是他们老板派来盯着你们的。”
刘芳脸刷地白了,我瞧向钱军,脸绷地很紧,强作镇定。
“你们跟他们老板是有什么经济上的纠纷吗?”老许揪着不放。
我站在一旁,仔细观察这两夫妻的神色变化。
刘芳也就稍息之间,面色就缓了过来,假声笑道:“呵呵,没多大个事儿,都是朋友间偶尔拆借周转下,过年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没空搭理他们,估计才有这一出,回头我跟他们解释下就行了。”
她要一句话带过,老许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没抓到确凿证据之前,动机再明显也无济于事。
“好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的,随时报警,我们警方一定会保障你们的人身安全。”老许接过话,打起官腔。
“嗯嗯,谢谢许警官。”刘芳连声道谢,钱军也起身致意。
“好了,我们这边也完事了,你们好好操办老爷子的事儿,就不打搅了。”老许告辞道。
“别啊,吃过饭再走呗。”刘芳很有诚意地挽留。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留步。”老许直接推了,就往外走。
我也跟了上去,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下钱军,他的眼神有些突然地闪躲。
沈青禾也在门外,还有刚才那两个混混,刘芳看都不看他们。
老许瞪了眼,道:“怎么地?要不要留下来喝顿老爷子的送别酒?”
两个混混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沈青禾马上手肘提起,他们吓得又直摇头。
我瞧着解气,有些暗暗佩服沈青禾的身手。
“那还不走?”老许沉声喝道,说着就进了电梯,两混混也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刘芳一直送出门口,面带感激地目送我们,直到电梯门慢慢合上,她的表情都没动分毫。
这是个很会伪装的女人,我的直觉告诉我。
我们一路出了小区,冷冽的空气,却倍感新鲜。刚才在钱家,那透骨的闷湿,让我全身不舒服。
脑海里突然传来柳月宁的声音,“查过了,钱有善的亡魂在阴司了,你准备下请魂,就在你店里。”说完就挂线了,我很巧妙的避开沈青禾的目光。
两个混混的底细都清楚了,也就没必要带回警局,老许随意发了几句狠话,就赶他们走了。
我忽然想起刚才在钱家上香的时候,那个奇怪的王馆长。
“老许,刚才在我们前面吊唁的那个王馆长,我觉得有些奇怪,他跟钱夫人之间。”我直接说道。
哪晓得老许二话不说,直接朝身边的沈青禾吩咐道:“青禾,去查查这个王馆长,尤其是跟刘芳的关系。”
沈青禾应了声,却很惊讶地望向我。她肯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简单一句话,就让老许直接下达侦察命令。
她是个很职业的警察,转身就朝几十米处,招牌很显眼的肥佬庄快步走去。
“她真不错,身手很好。”我由衷赞道。
“嗯,她是我一个很铁的同事兼好友的女儿,江城警官大学毕业的,很有潜力,也很优秀。”老许望着沈青禾远去的背影,慈声道。
“那她的父亲一定更优秀,才能教出这样优秀的女儿。”我感叹道。
老许却脸色黯淡下来,叹了声,道:“她父亲在七年前的一桩案子中殉职了,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我没想到外表阳光爽朗的沈青禾竟然有这样的身世,一时错愕,好奇道:“是什么案子?”
老许有些神游,不知道在回忆些什么,陡然惊过神,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事。
他声音有些低浑道:“算了,不提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我也不好追着问,就不再提了,跟着他上了车。
“怎么样?刚才有什么发现没?”老许坐在主驾驶上,侧过头问我。
“很明显,钱家有经济上的问题,这个需要你们警方去核实了。”我说道。
“没问题,我交代过了,稍晚点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天台上我也仔细看过了,那晚钱小宇坐电梯回去拿打火机,时间上有盲点。楼梯口跟电梯口,不在一面,所以,钱小宇乘电梯回来,视线跟空间上,也有盲点。”
老许凝神听我分析,点点头,没有打断我。
“楼梯口正对护栏,距离只有五六米,非常地近。这段时空的盲点,如果当时那里真的有人的话,是绝对足够对钱有善做出一些事的。而且,如果真的是钱军或者刘芳的话,他们也必然要呆在那,防止万一钱小宇意外撞倒护栏,坠楼。”
“嗯,你分析的很透彻,我们之前了解过,那晚就是刘芳说要用一下打火机,让钱小宇先跟他爷爷把烟花搬上天台,再下来拿。而钱小宇也说,他回家的时候,父亲钱军的房门一直关着,母亲刘芳则递了火机给他,还说煮了生姜水,要端进去给钱军解酒。”
我脑袋里不断的模拟当晚的整个过程,想从中找到点蛛丝马迹,可思来想去,好像除了疑点越来越鲜明外,就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突破的佐证。
“看来,只有今晚,问问钱有善了。”我低声道。
“那现在去干嘛?”老许手握着方向盘道。
“我要先准备点东西。”
就这样,我让老许开着车,带我转了江城公墓,白事一条街,菜市场等好几个地方,把上次请魂的东西又备齐了。
回到店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老许那边也收到下属的汇报。
跟预料中的一样,钱军的经济状况确实出了大问题,警方通过他开户的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了解到,钱军去年炒股确实赚了很多钱,可他却没有及时收手,反而是加大了投资。
也不知道他从哪调来一大笔钱,还运用证券公司的融资杠杆,将资金翻了好几倍,全部满仓杀入股市。那段时间正是本轮牛市最疯狂的冲顶阶段,他被市值冲昏了头脑,笃信指数会冲击到很高的位置。
所以后期开始暴跌,他丝毫不为所动,认为只是正常调整,一路持股,市值急剧缩水。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账户已经被证券公司强行平仓了,资金所剩无几。后面股市的反弹,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切都很清晰了,钱军中途调来的资金,一定就是跟那个财务咨询公司借来的,而此时此刻,他的经济状况,已经随着股市的轰然倒塌,到了绝境边缘。
比照证券公司投资顾问提供的数据,我粗略算了下,估计钱军如果没有其他储蓄的话,那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将现在居住的房子卖掉,才能清偿债务,或者,直接就被那个财务公司把房子给收走。
以现在的房价来算,被收走房子肯定是不划算的,毕竟宁苑小区虽然老,但地段极好,又是江景房,市值不菲。最近听说江城政府出了规定,以后整个沿江段,不允许再有住宅,一律要打造成观景区跟商务区。
这样的话,宁苑小区肯定是要很快拆迁的,那溢价更值得期待,换成是我,也肯定会想尽办法筹钱还清债务,保住现有的房子。
但,我绝不会以牺牲至亲为代价。
好像一切疑点都指向了钱军夫妇,甚至连作案的手法,我都能模拟出来了。现在,就只差证据了。
也许,今晚,就会有答案。
我跟老许在店里叫了外卖,吃完后,就孤灯对影,枯坐品茗,等待柳月宁的到来。
夜越来越深,茶城街区的灯,也陆陆续续地熄了。
整个天空,黑得好像要塌下来一般,沉重,窒息。
“你最近好像直觉越来越敏锐了,在钱家,一声不发就捕捉到不少细节。”老许突然发声。
其实他说的,我也留意到了,也许是我修炼阴煞玄功的原因吧。
“嗯,可能跟我练功有关。”我说道。
老许身子前倾,凑近我,神情怪异地端详半天。
“我觉得你的脸好像越来越白了。”他犹疑道。
“啊?真的吗?这我还没留意咧。”我也意外,平时好像没注意这些,我本来皮肤就白。
“那是他功力见长的特征。”冷不丁的女声传来。
老许吓一跳,看到柳月宁凭空出现在店里,端坐着,眉眼含笑。
“呼”老许长吁口气,他还没习惯柳月宁一惊一乍的出场方式,我倒还好,被吓习惯了。
听她说我功力见长,有些得意道:“都是老大教得好哈。”
“我看你心里想得是自个天赋高呗?”柳月宁玩味地看着道。
这妞总喜欢以小鬼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是说对了。
“老大,这话怎么说的,我天赋高,那也显得您眼光独到啊。”我马屁功夫也被她练出来了,拍得严丝合缝。
老许干巴巴地笑,有些听不下去的样子。
“得了吧你,嘴劲大。要这么说,那今晚请魂,应该小事一桩。”柳月宁撅嘴道。
又跟我上套路,尼玛我还非得钻。
“不不不,我这么点道行,没有老大看着,那请魂就跟枯叶飘零,指定落地就是烂泥一堆。”我谄媚道。
“咯咯”柳月宁笑出了声。
“好了,姐没空跟你贫,时候不早了,开始请魂吧。”柳月宁正色道。
“好嘞,东西我都备齐了。老大,您就说怎么弄?”我轻松道。
“上次怎么弄,这次就怎么弄。”柳月宁翘着腿,玩起自个的指甲。
“可上次我差点玩砸了啊。”我心又悬了起来。
“没事,我看着呢,何况,你现在功力涨了不少,钱有善的魂我去看过了,弱得很,左右不到你的。”
“哦”我答应地有些勉强,但也只好照做。
老许配合着我布置,店里空着的地方,朝外点了香烛,也就是‘黄泉引路灯’。
“真阴护体,黄泉引路。”我念着口诀,掐指朝烛心画了道黄泉引路符。
脚下又摆放两把开刃尖刀,即‘请命上刀山’,嘴里念叨:“江都城隍坐下阴差柳月宁之点香魏尘,跪请城隍爷开恩,许阴魂钱有善入梦。上刀山,下火海,吾心不移,座前请命!”
我念完后,斜眼看了看柳月宁,她压根没搭理这边,自顾摆弄她那破指甲。
感觉有些不靠谱,又骑虎难下,只能祈求鬼帝大人,四方神祗保佑,今晚可别出什么事儿。
我忐忑地平躺下来,双手交叉反握住老牛骨,抵住心口。
“老许,还跟上次一样,看紧我。”地府明文规定,阴差不能直接插手阳间事务,对鬼除外,所以,这些繁琐的事,只能仰仗老许。
老许可能也没想到还有他的戏份,错愕地看了看柳月宁,又回过头看看我。
“知道了,还是那句话,我在,灯在,你的命就在。”老许也没多话,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啪”关灯的声音,整个店都黑了,我只能依稀模糊地看到离我最近的老许的身影轮廓。
之前我在店里点了宁神香,没一会儿,我感觉眼皮沉重起来,抵抗不住,慢慢地,失去了所有感官。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努力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灯火通明的房子里。
里面欢声笑语,喝酒行令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坐起身,就看到餐桌上围坐的一家四口,正是钱家三代。看来,我已经在梦里了。
现在我所有的感官,都来自于钱有善。
他在席上,跟钱军推杯换盏,丝毫没有节制。一杯赶一杯,儿媳刘芳也没有劝阻,还一个劲拍手称好,赞公公酒量好。
钱小宇则只顾吃着满桌美食。
谁又能想到,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会是何等歹毒凶险的心机。
也不晓得酒过几旬,钱军不胜酒力,提前回房休息了。
我通过钱有善的感官,也明显觉得抵抗不住酒劲,蹭蹭直冲脑门。
可钱有善似乎完全不想去休息,站起身就拉着孙子,说去天台放烟花。
钱小宇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刘芳也推着他出去,没办法,就抱着看起来有上百响的烟花,跟着爷爷出门。
“你先把烟花跟爷爷抱上去,火机妈妈要用一下,你等会来回来拿。”刘芳随口道。
钱小宇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就进了电梯。
很快,他们就到了天台,外头天很冷,风有些凛冽。钱小宇缩着脑袋,把烟花放在护栏旁边,就又回到电梯里。
钱有善则留在天台上,冷风一激,突然头晕目眩。我能很清晰地感觉道他身体的变化。
天旋地转一般,头痛欲裂,心跳突然加速,砰砰地,我仿佛都能听到心脏冲击地声音。
像是要炸开一般。
这觉不是简单的不胜酒力,他的身体肯定有毛病。
有些支撑不住,要瘫倒的时候,他双手及时扶住了护栏。本以为有了倚仗,哪晓得护栏突然顺势往前一倒,竟然有些晃动。
可还好没有裂开,暂时稳住了。就在钱有善扶着刮手的冰冷的铁护栏,想要转过身,缓缓坐下的时候。
突然一道庞大的冲击力,伴随着一股阴寒彻骨的风,将他的身体往前推开。
“喀嚓”铁护栏瞬间裂开,半边都脱落了。钱有善的沉重的身体,撞翻了护栏,就要往下栽倒坠落。
他的手又胡乱地抓住了另一侧的护栏,千钧一发,脚死死地抵在水泥地的边缘。
刚才那股寒风再次袭来,摇晃着他的身体,悬在半空。
突然又一股猛然的冲击,钱有善再也无力抓住护栏,直接脱手,整个人,面对着夜空,栽落下去。
彻底坠落,天台上,传来孙子钱小宇刺耳的惊呼:“爷爷。。爷爷。”
从始至终,他都背对着楼梯口,没有看到他身后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片衣阙。
我目睹了整个过程,也亲身感受到了。
看起来,似乎没有一丁点的发现。
可我是个直觉非常敏锐的太阴命格的修行人,我能感知一些常人捕捉不到的很微妙的差异。
就像刚才那阵风,那绝不是冬天的冷风。
而是,阴风。
钱有善的背后,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