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

     

因为现实的残酷，人生总有很多遗憾。我有一份遗憾源于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习惯戴着白色的布帽子，右手总是离不开一个木头拐杖。她老人家有关节炎，骨增生。我小学时每天都写日记，里面记录了很多关于奶奶的内容。我是这个家庭中，最小的孩子。奶奶经常说（我慢慢长大啦，可以给她跑个小脚路了。）意思就是，能帮她些小忙了。最美味的就是奶奶做的（黄豆野菜糊汤，还有大苞谷米汤。）这是奶奶的味道…

      我奶奶每天都盼着我赶快长大，她说（你啥时候长的自己能盛饭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被你妈每顿饭因给你盛饭骂你了。）她还说（你以后长大了，给出去，结婚了？也不知道舍得给额拿红糖包子不？）老人家最爱吃红糖馅儿的包子了。可能这也是她一生中，最好的食物。一般过年才会包一次…我当时回答老人家（婆，额绝对给你拿糖包子。额还会给你包大太太那种，多包些儿糖。）老家方言，我把奶奶称呼为（婆）我奶奶听了，乐的合不拢嘴。一直重复（额娃乖，额娃乖很。）

      我家不怎么忙农活的时候，除了上学放牛时间。其余时间我都是和我（婆）在一起。我三年级开始，就去另外一个村子上学了。大概走路一个小时左右的山路，上山下山，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大人走的快可能半小时差不多。早晨天没亮，小伙伴儿们就来我家叫我。然后大家一起去学校！记忆犹新的是，上学的冬季。山里的冬季在十多年前，还是很冷的。很多孩子都手脚有冻疮，但是我没有。我也就可奇怪了，为啥我没有？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捏？」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我姐给我用针线改造过来的。用她的旧衣服，或者旧布料给我缝的那（套子棉袄）（是套子，不是棉花哦。）哈哈我现在也不知道棉花和套子有什么区别。总听大家讲，把我刚领养回家，我姐给我换衣服。一个手掌拖住我的屁股说（爸呀妈呀，这娃咋这么大一点儿点儿？碎很。）于是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外号叫（碎豆豆儿，小豆儿。）冬天我每天从学校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跑去我婆家。我婆家就住我家隔壁。我婆特别心疼我，看把我冻的可怜的，整个冬季的每天放学回来，她都会给我生火，让我烤火。那时候就在烧炕的炕洞生一堆火。我们婆孙两坐哪儿说说话，聊聊天。有时候我婆会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额娃你也要学会自己生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你不会生火，谁会为你生火让你烤？）每次听了这话，我都会憋着一口气跑出去。跑到我们房后面的墙后面哭，我在努力的告诉自己。我婆不会有过世那一天，她会永远陪着我。我从小就是性情中人，很容易被感动。可能那时候的哭泣，更多的是对奶奶的爱和不舍。不希望有那一天来临！把哭泣控制住后，我就又跑回去烤火…

      和奶奶最长做的事儿，就是上山给猪拔草。奶奶养了一只我的属相。我奶奶腿疼，她每次去拔草，都是跪地上，或者坐着。我提着（笼）跑来跑去找肥草。一会会儿功夫就拔一笼，笼是框子的意思，老家方言。拔满草后，我提着，拖着拉着下山，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把我婆等到我跟前儿，我再继续走。就这样，我托着草走前面，我婆手撑拐杖走在我后面。时不时大喊一句（婆你走慢些，慢慢儿哈，别摔啦。）我婆说（额娃也慢慢儿哈。画面中，我婆年纪大了走的慢，走不动。我是年纪小提不动草托着走不动。

        我婆喜欢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里的桃花，总比山外晚开那么一个月。我们房隔壁就有一大桃树，每年开花儿的时候。颜色真是粉红的漂亮。我婆每天都会站哪儿看看，夸夸说说（今年桃花开的真好，可千万别下雨。不然花儿灌水了，桃容易长虫芯儿。）我婆还喜欢百合花，（洋芋花）洋芋花其实就是牡丹花的一种。我婆给门口都种着，每年春季牡丹花发芽的时候，她都开心的不得了。就跟盼小孩儿长大一样，盼望着牡丹花儿开花。百合花儿开的时候，我婆会给我做（鸡垮子）我也不知道普通话怎么形容这个话，总之就是一种好吃的，超级美味。花儿开过后，我婆会把百合根儿挖出来，百合根儿就跟大蒜一样。我们把外面的瓣儿都剥掉。留个芯儿埋到土里，来年百合正常生长。剥掉的百合瓣儿煮到糊汤饭里，那叫一个香。

      我婆爱吃（五六籽儿）也就是成熟的五味子。红色的，酸甜口味，甜而不腻。小时候，五味子成熟的季节，我小叔放羊回来会摘很多。山里有很多野果子！我婆也爱吃松子儿，但是她老人没有牙齿。咬不动外壳，每次吃的时候拿个小锤锤砸开，剥的吃。有时候我会给她剥一大巴，老人吃的很香。都不介意我手上是否有我的口水！我婆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我小叔做饭，我小叔放羊回来。都能吃上她做的饭，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婆每天早晨给我小叔炖一小碗儿鸡蛋羹。金黄金黄的，可香了呢。

      后来啊，我小叔也去西安打工了。家里就剩下我婆一个人，老人家自己种点小菜，种点儿够吃的粮食。我是她的小帮手，拿着锄头和她一起给玉米除草。我可是有一套专业工具的。我婆特意给我准备的小锄头。挖地，除草都可以的。给我婆帮忙地里活儿的时候，我就长大些了。杀伤力很小，小心翼翼的。不会失误…秋冬季节，我还和我婆一起上山拾柴火，割（蒿子）。蒿子的意思是干了的，长的比较高的草。方便生火，容易点着的。我婆后来没有儿女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大多数眼神里，都充满了期盼。每天都现在我舅爷家门口，对山下的大路，望啊望…嘴里念叨（也不知道你小叔啥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那个姑谁最近来？）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只有心与心的牵挂。

        我婆，没享过福。一辈子都忙忙碌碌，勤俭持家。我小时候经常听她说，自己想坐一次火车。没有坐过火车…哪里都没去过。还听说汤峪的温泉特别不错，泡了后能治病。她希望她的腿能去泡好。可惜，这些小小的愿望。没有被实现！因为我婆的儿女们，都把一切输在了等上。每次都是（等什么时候了带我婆去，或者明年了吧？）一直一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后悔我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个能力。不然我定会带她去…可是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说何必。其实我也再等，等有一天我长大了，有能力了，我带她去……

      我婆从来没离开过我们家，后来几年我二叔，搬家到山外面。说接她去享福，还有呢，我二姑也会接去让老人住住。我婆走了后，我就经常哭。我很想她，每天都盼望着她回来。终于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她回来了…家里人很多，姑姑们都在。我特别特别开心…我婆见到我也开心的不得了。大家都说我婆可想我了，我婆也说她想我的很。可我发现她一直在咳嗽。走路也不太稳当…原来是生病了…一开始，还能走出门儿上厕所。后来就一直躺在炕上了…也叫的大夫给打吊瓶什么的，大家都在照顾。可是不见好转，一天比一天严重。最后严重的，我去叫她，她气儿喘的都回答不了我的话。

        再后来，是一个凌晨半夜两点多。我二姑门外面喊我爸（大哥，你和嫂子快起来过来，咱妈不行了。）我也飞快的起床，和我爸妈一起过去。过去时刚进大门，我二叔哭着说（从现在开始，以后你就没有婆了。）我难过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脑海里和我婆的点点滴滴，不停止的闪过…我没有勇气走进房门，更无法接受这个悲哀。哭声喊声，混成一片，痛苦泪水凝聚为一体。我婆走了…享年七十七岁。永远的离开了…从此她的世界再无病痛，从此，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坐火车就坐火车…从此……………真的没有人在冬季为我生火取暖了…………………从此，一切尽在不言中………（如今哪里依栖何处，花落谁家…）

      我奶离开后，我每天都写日记。几乎都是写信形式的，主题是（给天堂奶奶的一封信。）但，这封信很长很长，很长很长…也从那时候开始，我下课除了上厕所，再也没离开过课桌。直到初中…也从那时候开始，我变得更加懂事和努力。悲伤对于一个天真的孩子来说，真的难以释怀…

    适应了很多年，直至今年，我婆不在十一年了。  我把所有的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思念，都转化为一种动力。我不要等待…遗憾已经成为遗憾，无法弥补。那就应该珍惜眼前，珍惜家人。尽我所能，去做我应该做的事，和我愿意做的事。没什么，坚强一些，勇敢一点，多做一些，果断一点。让以后的人生中，少一点遗憾，再少一点遗憾…

          如今的大都市，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人生的又一座大山。没关系，坚持下去，终会站在顶峰。山那边如今是梦想是希望，是快乐是阳光…沧桑的故事，精彩的童年，勤劳的孩子。善良淳朴，热情大方的亲人。感谢我的亲生父母将我抛弃，让我参与了这些平凡的故事。平凡的塑造，让我成为城市中。内心深处与众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