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之间
两代之间
-01-
3岁，小家明和爸爸妈妈一起下地。那时候的农村经常是这种模式，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了也还要去地里劳作，没时间照顾孩子，稍大一点儿的孩子往往要跟着父母一起下地。父母劳作，孩子在地里撒欢儿，天黑了再跟父母一起回家。
从家里到地里，大概有四五里路的距离，走着去，不算近。
3岁的小家明，对一切事物充满了新奇感，走在路上蹦蹦跳跳，四处乱跑，眼睛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拔一颗小草，一会儿揪一朵野花，一会儿追追路边的蝴蝶。他觉得，这一切都有意思极了。
家明的父母，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每天就是和土地打交道，对这土地上的一切早已熟悉的如同自己的身体发肤，已经熟视无睹。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家明身上，怕他摔倒，怕被路过的农用车辆撞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遇到前面有车过来就将小家伙抱起来。
走到一个下坡路，小家明冲在前面跑了下去，虽然年纪小，跑起来可不慢，又是下坡路，小家明跑得有点儿歪歪扭扭踉踉跄跄，每一步看着都像要摔倒的样子，爸爸妈妈跟在后面赶紧去追。
家明的爸爸很着急，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
“家明，小心点儿，不要跑，你看看妈妈在哪儿呢？妈妈还在后面呢，你跑那么快干嘛？”
家明听到爸爸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觉得爸爸妈妈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没理会爸爸的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跑去。
妈妈在后面看着往前追去的爸爸，自己的速度有点儿跟不上，小孩子的跑动随意性太强，方向性也不像大人那样单一。她知道爸爸一定会追上家明，不会让他受伤的，所以并没有太着急去追。脸上带着微笑，继续在后面跟着走，只是脚步稍微加快了些。
家明爸爸紧追了几步，终于追上了奔跑中的小家明，怕他再跑走，追上的瞬间迅速地从背后把他抱了起来。
“谁让你跑这么快，摔倒了怎么办？”说着，爸爸指指身后的妈妈，“你看妈妈在哪里，跑那么快干嘛？”
爸爸的语气听似抱怨，实则宠爱，小家明在爸爸怀里看着爸爸的脸，冲着爸爸咯咯地笑，仿佛调皮得逞的样子。
-02-
31岁，家明已经长成了身高一米八的大人，再过两个月，也将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家明性格踏实，做事稳重，大学毕业后来北京一步一个脚印得打拼，如今已在北京买房定居，把父母也接了过来。
公司组织去武夷山旅游，可以带家属。
家明想着，父母一辈子在农村生活，除了北京，似乎从来没去过什么地方，应该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以后身体不方便了，想出去都困难。再者，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父母以后的任务就是帮自己带孩子了，两三年之内也很难出去了。公司这次组织旅游是个好机会。
因为爱人的身体不便，家明只带着父母跟随公司的旅游团一起去了武夷山。
导游带领大家到了武夷山景区，安排大家爬天游峰。
乘坐小火车来到了武夷山脚下，大家开始下车步行。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导游喊停大伙儿，说，这里是爬天游峰的起点，大家可以自己根据体力选择上山还是不去。
家明本以为刚才下车的地方是起点，没想到这儿才是，看看身边随形的家属，体力差的，已经开始有些喘了。
父母年龄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爬到山顶，他跟父亲说，“要是爬不动就别上去了。”
父亲憨厚地笑笑，用家乡话说，“没事儿，这点儿路，不算啥，俺们在家里干活儿，比这累。”
母亲没说话，表情却和父亲一样。
家明知道他们想爬上去，用手机查了一下武夷山的介绍，垂直距离200多米，从这里爬上去行走的距离大概400多米，按距离来说山不算高，只是有的地方台阶有点儿陡。
家明想了想，没加阻拦，就说“那咱们爬爬看吧，走到哪儿算哪儿，别勉强。”
家明让父母在前面爬，自己则背着所有的背包跟在后面，担心万一脚下滑了，他在后面可以挡着点儿，不至于发生危险。
让家明没想到的是，父母居然坚持爬到了山顶，虽然有些气喘和流汗，但他们的状态还行。
当站在山顶吹着山风俯瞰山下的景色时，身旁的父母脸上露出憨憨的笑，他们从来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跟儿子这样单独旅行过，脸上的笑容含蓄，内心的欢喜却从未有过。
家明看着父母的侧脸，觉得这趟旅行值了。
-03-
第二天的行程，是九曲溪漂流。
吃完饭，一行人坐着大巴到了码头，下车的地方其实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车开不进去了，只能步行。
不算近的距离，大家浩浩荡荡往码头走去。
多年来劳作形成的习惯，干什么都快，走路也快，渐渐地，父亲就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家明走着走着看到身边没有了父亲，往前一看，父亲正在大踏步地往前走。回头看看身后，母亲正在后面紧随队伍。
家明有点儿不悦，冲着前面的父亲说。
“爸，你走那么快干吗？你看我妈在哪儿呢？你离那么远干吗呀？”
家明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见，随行队伍里的很多人也都朝前看去。
父亲听到家明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家明和其他人，有点儿腼腆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母亲在后面看到一切，也憨憨地笑了，这笑是一种包容。
走了两分钟，家明再抬头看，父亲的步子又不自觉地快了起来，还是把他和母亲落下了一段距离。
“爸，爸！你咋还走那么快，你看我妈在哪儿呢？怎么回事啊？别走那么快。”
家明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微微的责备。
父亲再次回头腼腆地笑笑，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等着家明和母亲上来。
排队坐到了竹筏上，艄公撑动竹竿，竹筏微微向前飘动，到水流稍微湍急一些的地带，会有水漫过竹筏。憨厚的父母，怕水打湿鞋子，脱了鞋光着脚坐在竹筏上。
家明看着坐在前面的父母，脚上也能看出苍老的痕迹，皮肤变老了，脚周还有常年劳作留下的厚厚的茧。
置身于青山绿水之间，坐于年迈的父母身后，家明想起了老婆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