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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2024-04-18  本文已影响0人  白小慕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府中人人都道沈烨爱惨了我。

只因我妓子出身他却迎我入门,且再无妻妾。

我原以为他对我有情,直到他为心上人将我送上了和亲的轿撵。

“夭夭,琼华公主那般尊贵的女子,怎能去那苦寒之地?你本就与她相似,倒不如……”

后来,我受尽凌辱,惨死在了和亲的路上,尸骨无存。

再度睁眼,我回到了沈烨替我赎身的那一日。

看着他如前世般装出深情的模样,我不禁嗤笑。

“妓子本就无情,将军还是回吧!”

1.

我是被送亲的侍卫凌辱致死的。

荒郊野岭,我被他们撕碎衣衫,按在地上一遍又一遍蹂躏。

我浑身颤栗,嗓子都哭哑了。

直至身下一热,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真是晦气,早知道是个孕妇,就直接砍死喂狗算了,要不是上头交待,老子才不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

领头的侍卫骂骂咧咧淬了一口,又嫌弃地踢了我几脚。

原来,我有孩子了。

我顾不上疼,下意识想要伸手摸摸肚子,却使不上分毫力气。

意识恍惚之际,我瞥见了草丛处那抹熟悉的身影。

“沈烨,你是来救……”

话还未说完,只见他摆了摆手,语气漠然。

“处理干净点!”

“要不是长了一张与漓儿相似的脸,我才懒得与你做戏。”

“一条贱命能为国而死,也算是你的福分。”

冷风从我身上吹过,寒意彻骨。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

死后我怨气不散,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野狼分而食之。

大昭借着和亲公主惨死在边境为由,讨伐漠北。

沈烨率军出征,大获全胜。

他加官进爵,迎娶改名换姓的琼华公主莫清漓,风光无限。

我没想到,曾信誓旦旦许我此生安稳的人,不过是从始至终谋划了一场骗局。

可怜我到死才明白阿娘临终前的话:“夭夭,娘这一生困顿不堪皆因一男子而起,你万不要步我的后尘,切记,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是值得你交付真心的。”

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悔恨,我的魂魄彻底消亡。

再度睁眼,便是丝竹不绝,嬉笑一片。

2.

“哎吆,我的好姑娘,你的福气来了,有贵人要替你赎身呢!”

老鸨笑得开怀,推搡着我往雅室走去。

此时的沈烨一袭青衣,身上少了几分戾气,见我进来,他眉头微展笑得柔和。

“夭夭,我来接你回家。”

眼前似有雾气散去,我才意识到,我重生了,重生在了沈烨要赎我的这一天,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仿佛大梦一场。

数月之前,来陪友人喝酒听曲的沈烨瞧见了被世家纨绔欺辱的我,碰巧施以援手。

他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嘱托她好好照看我,还扬言谁欺我便是与将军府过不去。

那之后,他便时常寻我,同我讲外面的趣事,带些好吃的糕点瓜果,他不喜我举止轻浮,教我礼义廉耻。

直到某天夜里,他来了我房中,踌躇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温言软语。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我掩藏心中的欢喜,弱弱回了声好。

红帘暖帐,烛火摇曳,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见我走神,沈烨来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喃喃耳语。

“怎么了,夭夭,是有何不适吗,需不需要我为你请大夫!”

他总是这般体贴入微,让人不知不觉掉入他温柔的陷阱。

前世,我心甘情愿随他如府,满心欢喜期待着往后。

他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子,我便规规矩矩学习礼仪,诗词歌赋样样不落。

他喜欢看西域的胡旋舞,我便没日没夜地练,脚底磨得全是血泡。

府中下人都笑我天生就是贱命,却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只是没过几日,他们便被沈烨发卖了。

可事实上,所有的情深似海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直到我被他五花大绑送上替公主和亲的轿撵,最终惨死,就连我那未足月的孩子都不曾幸免。

他的虚情假意,只为将我送上绝路。

我只是他心上人琼华公主的替身。

3.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浑身发麻,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恨意,“我自知不过是蒲柳之身,断然当不起这份厚爱。”

只见他愣了愣,便又自顾自将我拥入怀中。

“夭夭,你值得。”

看着他如前世般装出深情的模样,我不禁一声嗤笑,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道。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将军与我,心知肚明!”

说罢,我没有任何犹豫,猛然挣开他的怀抱,顺势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脖间。

“沈烨,如果你执意相逼,今日那便同归于尽。”

我知道此时表现得越是软弱,他反而会将我拿捏得死死的。

相反我若是态度强硬,他也不会自找没趣。

老鸨见势不妙,赶忙夺过我手中的簪子,一边冲我使眼色一边陪笑。

“沈将军你莫要脑,这夭夭也不知怎的了,还不快赔礼道歉。”

“无妨。”

沈烨干笑两声,敛起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暗,故作宠溺道:“想必夭夭今日定是心情不好,那我便改日再来!”

说罢,又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转身离去。

“沈将军莫要放在心上,改日再来玩儿呐!” 

老鸨得了银子,就连笑容也真切了几分,一个劲儿地夸赞我这招欲情故纵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没接话,只是自顾自地履顺思绪。

这辈子我不愿重蹈覆辙,落得凄惨下场,可我不过乐坊妓子,到底身不由己,在权势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4.

我算了下时间,距离替公主和亲大约还有半年。

我决意找一个能庇佑我的靠山。

思及此,我声嘶力竭地扯着老鸨,字字泣血。

“您知道的,我不愿跟沈烨走。”

“人人都道这妓子之身能被清白人家看上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到头来能有几人得以善终,妈妈难道忘了吗?”

“我知道咱们长乐坊背后有了不起的大人物,求妈妈引荐一二,来日夭夭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老鸨任由我拉着,那双浑浊且老迈的眼中透出几许悲凉,似是想到了什么,终是无奈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我曾听过乐坊姐妹私下里闲谈,说这老鸨年轻时也是清白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被迫做了官宦家的小妾。

后来不知怎地,硬生生被赶了出来。

也算是运气好,得了旧相识的帮助,便有了这京城最大的乐坊。

“能不能得了大人的眼,就看你的造化了!”

隔天,我被老鸨带到了廊间深处的一间密室。

我轻轻敲了敲门,半晌过后,才传来一声进字。

房中那人一袭白衣,随意地把玩着玉穗子,长睫微垂,眉眼含笑,宛若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我理了理衣衫,换上一副娇媚的模样,顺便抹了把眼泪,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越是这样矜持自重的贵公子,私底下才越喜欢寻欢作乐。

我故意露出半边肩膀,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身前,低眉顺眼道。

“求大人为奴指一条明路。”

5.

只见那人抿了口茶,清冽的声音戏谑道。

“我听闻,沈烨欲为一女子赎身,却被当面拒绝!”

“我也想看看,是哪般女子,竟敢拂了沈烨的面子,现在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我心下一狠,脱去外衫,鲜红的罗裙滑落在地,露出片片雪白。

我扭动着腰身环住他的肩膀,勾唇媚笑。

“大人,您想要我吗?”

听罢,他只是站起身来,一把扼住我的喉咙。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五官柔和,眼里却染上阴鸷的情绪。

“瞧这张脸,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可惜了,骨头太软。”

我心下了然,无用之人,本就连求得一份庇护的心思都是痴心妄想。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手握权势,将命运牢牢捏在自己手中。

“奴愿为公子做任何事情。”

我顺从地舔了舔他的手,以示臣服。

“哦,是吗?”

他笑得愈发讥讽,手中的力道也在不断加重。

濒临晕死之际,我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大人应当见过当朝公主吧!”

“也还算有点用,记住,这才是我愿意见你的原因。”

“另外……”

他顿了顿,松开捏住我的手,不带一丝情绪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就看你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哭又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原以为重来一世能有所改变,可到头来,我还是逃不过,不就是做替身吗?

既如此,那我便顶着这张脸,与你们同入地狱。

6.

我打了盆水洗了洗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谈不上惊艳,但也算清秀。

我开始身着素衣,吟诗作对,吹拉弹唱,将自己包装成一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的模样。

我给了小厮一大笔银子,让他出去四处宣扬,我自知身份卑贱亲口拒绝了大将军沈烨。

于是整个京城都在传,我是有史以来最有自知之明的妓子。

更有甚者,还编出许多身份悬殊,爱而不得的戏文话本。

而我,一袭素衣,白纱遮面,只卖艺不卖身。短短时日,源源不断的达官显贵,富商豪绅一掷千金只为一睹我的真容。

风头正盛时,我一改往日风格,异域服饰加上妖娆浓妆,靠着一场胡旋舞彻底名声大噪。

再见沈烨时,我在高台之上一舞惊鸿,他斜卧在下方的软椅上喝得酩酊大醉,四目相视见,他竟心虚地埋下头去。

直至宰相之子顾辞将我拦腰抱起,他已经连续多日为我点了天灯,今夜我注定要跟他走了。

我娇嗔一声,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正欲落下一吻。

一身酒气的沈烨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强硬地将我们分开,硬生生挤兑走了顾辞。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竟难得多了几分畅快。

原来玩弄他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人们茶余饭后便又多了桩笑谈,沈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这烟花柳巷彻底迷了眼。

扯着这些噱头,我的身价越抬越高。

毕竟谁不想睡名气最大的妓女呢?更何况还是拒绝过沈烨的妓女。

7.

我再次踏入了那间密室,浓妆艳抹,挺直了腰板与眼前人对视:“顾公子,您对奴家可还满意?”

说着我便伸手去解他的衣带,闭着眼睛向前凑去,喃喃耳语:“今夜,奴家是您的了!”

顾辞却不为所动,将我轻轻推开,眼里露出鄙夷之色。

“沈烨碰过的女人,脏!”

我敛起笑意,冷厉道:“不过都是些懦夫,谁又比谁高贵?你说,琼华公主知道你对她怀了此等心思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顾辞,他一把将我按在了旁边的软榻上,一夜荒唐。

果然男人都一样,总喜欢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说到底自私至极。

如若他们真的爱慕琼华公主,何不早早求娶,不过是既要又要,放不下手中的权势罢了。

我准备了一大笔银子让小厮继续散播,说是我实际上与顾辞情投意合,只是迫于将军府的权势不得不委身于沈烨。

老鸨感慨我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嗤笑道:“活?我可要好好地活着呢!”

顾辞这样的人往往最在乎名声了,我不过在赌,赌他足够道貌岸然。

果真他赶在沈烨再来之前替我赎身了,老鸨说我熬出了头,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我刚随顾辞入府便传出了宰相碍于家族名声将我秘密处死的言论。

一代名妓,就此香消玉陨。

又是短短几日,便再无人谈及。

8.

我原以为沈烨与莫清漓两人情根深重,结果我在皇宫待了一段时间都没发现他们有任何交集,原来沈烨不过是自诩深情的单相思罢了。

我进宫了,还是以皇帝流落民间的公主身份进宫的。

我与顾辞做了笔交易,借着假死他送我进宫了,我甘愿做他的棋子,不为别的,只为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既然长了这张脸与琼华公主相似的脸,何不好好利用?

更何况我还偷听到顾辞与宰相的对话,我这张脸,可是和皇帝那早死的青梅竹马还有些许神似呢!

其实顾辞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自此隐姓埋名找个偏僻之地了此余生,要么拼上这条性命求一场荣华富贵,我当然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前世种种,我怎能不恨,这世道本就没给我们这些卑微之人哪怕一丝活路,既如此,我愿意拼上一切去争一争,而且顾辞那样的人,真的肯放过我吗?

更何况,我还想见一见这位让沈烨念念不忘的琼华公主呢。

凭什么前世我要替她遭受这一切?

可见到莫清漓时,我便再也恨不起来了,她笑得温婉大方,举止得体,果真如沈烨描述得那般清雅秀丽。

她并未对我表现出丝毫嫌弃,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只是静静看了我许久,继而红了眼眶:“阿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她长得像极了当今陛下,五官硬朗棱角分明,可偏那一颦一笑间却透出小女儿家的秀丽与温婉,性子也是好得出奇,对谁都温温柔柔的。

见她并未像我想象的那般骄纵蛮横后,我也不再对她抱有敌意,许是缘分吧,我们短短几日便熟络了起来。

顾辞最开始还传信给我说不要与莫清漓走得太近,说什么若是被她发现些端倪,我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渐渐地,我却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心思很单纯的人。

她总会挽着我的胳膊亲昵得向我撒娇,也会向我吐露些女儿家的心事,更是直言她早就想要一个姐姐了。

当我学不会礼仪被教导嬷嬷责罚时,她也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将我护住:“册封大典还有些时日,嬷嬷何必心急,以后我亲自教阿姐便是了。”

我也曾半开玩笑似地与她打趣,阿漓这般好的姑娘,也不知道将来会嫁给谁,想必是只有沈烨那样的大将军才配的上吧。

她却颇为震惊地看着我,连忙道:“沈烨自然是不错的人,只是娶了公主,他怕是再也不能做将军了。”

“况且,身为公主,说不定还会被送去和亲,我怎敢去奢望自己的婚姻?”

闻言,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什么情深意切,不过统统是借口罢了,天底下的男子都一样,凉薄至极。

说到底历经两世,我还是不够聪明,比起心上人,沈烨真正在意的不过是自己手上的权势,比起亲情,皇帝真正在意的也不过是利益罢了。

这一点,莫清漓比我看得明白。

9.

宫内的这些时日,我也有意无意地知晓了更多。皇后善妒,又仗着家世,屡屡构陷后宫其她妃嫔,数年来皇帝竟也只有太子和琼华公主两个孩子,而漠北近些年来也蠢蠢欲动,颇有挥师南下之势。

可偏偏这莫云霄是个无能之辈,既不能得罪皇后,又不敢率先与漠北翻脸,索性就彻底放权,整日里饮酒作乐。

册封宴上,皇帝莫云霄故作一副伤感之态,假模假样地昭告百官,我是他昔日体察民情遗落在外的公主,为了补偿,要封我为荣华公主,赐名莫清瑶,记在皇后名下。

对此,皇后并无异议,只是用一副平淡的模样望着我冷冷道:“你既已回来,往后便代表的是皇家,万不可失了体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时候寻回一个公主,不过是想要一个替死鬼罢了,帝后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琼华公主远嫁漠北呢,何况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

不过那又如何,这一世我怎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我颔首拜谢,笑得开怀:“那是自然,往后女儿定谨记自己的身份!”我故意将身份二字咬得极重。

宴会结束后,沈烨追了出来,他一把拉住我的裙摆,却在我回头的那一刹那慌了神。

我笑得讥讽,“原来沈将军是如此不矜持之人,大庭广众之下竟对当朝公主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

听罢,他慌乱地甩开了手,局促地扯了扯袍子,欲言又止。

“夭夭,你……”

“放肆,本公主的小字岂是你能叫的?”我装出愠怒之色,顺势甩了对面的沈烨一巴掌,在眼角瞥见有人过来时,脚步一歪重重摔了下去,

“沈将军,清瑶不知哪里得罪了你,竟惹得将军对我出手,清瑶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我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幽怨地望着沈烨,神情倔强又可怜。

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将这儿围得水泄不通,更有些不明所以的世家贵女窃窃私语:“这沈将军平时看着温润儒雅,不成想背地里竟是这种人!”

我轻轻地啜泣着,又添油加醋来了几句:“清瑶自知身份卑微,可沈将军,你也欺人太甚了。”说话间我有意无意地扯了扯裙摆,令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沈烨被夹在人群中间,退也不是,解释也不是,直到莫清漓匆匆推开人群,他才得以喘息,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沈将军这是理亏要跑了吗?”

莫清漓这才注意到羞愤的沈烨,冷冷道:“沈将军如此做派,这是在打皇家的脸,我定会向父皇如实禀明!”

“还有你们,热闹好看吗?”她换上了威严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悻悻然散去。

只是隔天,外面突然就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说是沈将军色令智昏,人面兽心,对公主有龌龊的心思,更有甚者,将我与前段时间那盛极一时的花魁联系在了一起,说是我与她相像,沈烨只是痴情之人,见到我一时晃了神。

我并无甚在意,但莫清漓却不断安慰,义愤填膺道:“阿姐不必担心,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她哪里知道,这些流言,是我遣人传出去的!

10.

因着这些传言,顾辞率先按耐不住了,看着扮作小太监的他,我不禁一阵痴笑,指尖在他脸上来回摩挲。

“这顾公子果真是大昭第一美男子,即使这幅模样,也惹得人不禁想要疼惜。”

顾辞看着状若癫狂的我,第一次失了理智:“夭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笑得愈发张狂:“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当年的事情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我明显感觉他的身子僵了一僵,我放肆地覆上他的薄唇,直至咬出血来。

我的阿娘,本名裴书雅,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裴珏的独女。

当年还是三皇子的莫云霄本无缘皇位,但他为了自己的野心,故作一副深情模样追求我的阿娘,甚至私定终身。

这让本持中立态度的外祖裴将军不得不支持莫云霄,凭着外祖的赫赫战功以及在民众心中极高的威望,他最终夺得皇位。

可登上帝位的莫云霄忌惮外祖功高震主,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斩首示众,就连阿娘,也被充为妓子,可他不知道,那时阿娘腹中便已经有了我。

这才是阿娘自我出生起便对我不冷不热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她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是淡漠而又疏离的。

当然,也正因如此,皇帝才愿意接纳我,真以为他是个傻子吗,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敢往回认。

据我所知,莫云霄近些年一直在打听阿娘的下落,随着年纪越大,加上现今的皇后心高气傲,他愈发思念曾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裴书雅。

可我的存在,终究是他所不喜的。

如若莫云霄得知阿娘已死,那便是他一生的愧疚和年少时的回忆,可我的存在,却成了他残害忠良的证据。

他是真心找阿娘吗?当然不是,不过是为了他那点可悲的幻想,否则以他的地位怎么可能寻不到?

不知不觉间,眼泪就已经糊满了脸,我的身子也瘫软下去,愣愣地倒在地上。

我这两生的悲剧,皆因莫云霄的一己私欲而起。

想到这些,我踉跄地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交到顾辞手中。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拿着去军中,昔日外祖的旧部都认得,我知道你与丞相一心想着匡扶朝纲,可没有兵权终归是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离开之际,我欲言又止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不可能去和亲的,毕竟,这里,已经有了你们顾家的孩子。”

他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却又默不作声。

距离前世和亲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我知道他有办法,只是,我需要一个筹码,让他必须心甘情愿地帮我。

11.

入宫这么久,我决定主动去探望莫云霄。

我特意换了身从前阿娘最爱穿的鹅黄色衣裙,梳洗打扮,模仿着阿娘从前的神态语气,从膳房要了些糕点向勤政殿走去。

看着斜卧在塌间闭目养神略显苍老的男人,我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瑶瑶拜见父皇,久闻父皇勤政爱民,是个人人称颂的明君,瑶瑶怕父皇累着,特意送来些吃食,父皇可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看见我的一瞬间,他变了脸色,随即老泪纵横,嘴里含糊不清道:“雅雅?”

他有什么脸提我的阿娘,真是虚伪,我压下心中的恼火,微微一笑。

“父皇怕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瑶瑶啊,您亲封的荣华公主!”

“是啊,你是瑶瑶?

他的眼中略显茫然,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你来做什么?”

“父皇近日定是太累了,这殿中的熏香虽好,可时间长了却会让人恶心犯呕,瑶瑶这里有一种民间流传的熏香,可让人神清气爽。”

我顺势为他换上了带来的香,他倒也没反对,只是愣愣地望着我,嘴里不知道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此后,我便日日抽出些时间来勤政殿看他,为他换上我亲手点的熏香。

很快,便到了前世要和亲的日子,只是不同的是,漠北王子随使臣远道而来点名要求娶大昭嫡公主莫清漓,说是偶然间得了一副公主的画像,便对其一见钟情。

皇后勃然大怒,明里暗里地给皇帝施加压力,也不断地对我威逼利诱,劝我替莫清漓去和亲,可我怎能如他们的意呢?

这场和亲注定有去无回,大昭与漠北早已水火不容,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两方都不过是想要一个开战的理由罢了。

就在争执焦灼之际,莫清漓却身着华服,跪在皇帝皇后还有文武百官的面前,字字珠玑。

“琼华愿前往漠北和亲,换取两国的和平,我生来便是公主,既已享受了这份尊容,自当担起这份责任,我去意已决,还望父皇母后莫在牵扯旁人。”

看着她大义凛然的模样,我竟生出了几分不忍,可莫清漓是无辜的,从前的我又何错之有,我已经替她死过一回了。

我叹了口气,这路终归是她自己选的,以帝后对她的宠爱,若她表现出不愿,谁又敢真正让她去呢?

她出嫁的那日,我没去送她。

我终究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只是暗中送信给顾辞,让他派人保护好莫清漓的安危,当然,就算我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12.

皇宫的氛围好像一下子就诡异了起来,人心惶惶。

先是皇后,因着琼华公主的事情整日里郁郁寡欢,竟然疯魔了起来,见人就喊,我的漓儿,你们把我的漓儿还给我。

接着是太子,在打猎时不听旁人劝阻非要去那人迹罕至之地,结果发现的时候连同侍从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生生咬死了。

缕缕遭受变故的皇帝气急攻心,一下子卧床不起。

为了安抚皇帝,聊表孝心,我开始日日侍疾,一口口喂他喝药。

可皇帝就是不争气,那身子还是一日日衰败下去,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连连摇头。

而我也没闲着,将皇帝身边的人换了个遍,封锁了他患病的消息,暗中给顾辞递了个信。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我最后一次去给莫云霄喂药,看着他枯瘦干瘪的身体,我不禁放声大笑:“我的好父皇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阿娘,我外祖呢?”

“你,你都知道……”

他含糊不清地嗫嚅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口水,还真是有些可怜呢。

看着他这幅老态龙钟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的笑容又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当然知道呀,你这个唯利是图的负心汉,亏得我阿娘对你毫无保留,我外祖对你衷心耿耿。”

“不过没关系啊,我这就送你去给他们道歉,有什么话,你到下面慢慢去说吧。”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最后一碗药灌进了他的嘴里,待他咽气后,拿出了那份早就拟好的圣旨:传位于我腹中的孩子,册封我为监国公主,顾辞为摄政王。

哦,对了,这些天的政文大多都是我批的,这还得多亏了沈烨,前世为了讨好他,我可是学了不少呢。

朝臣虽然质疑,可那能怎么办,皇帝登基前,早就将他那些兄弟叔伯杀了个干净,而他子嗣稀薄,现下我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们不认也得认。

顾辞亲自证明了我是裴书雅与莫云霄的女儿,也拿出了当年裴珏将军被冤枉的证据,并且召回了当年战无不胜的裴家军。

太医也当着百官的面保证,说我腹中怀着的一定是男胎。

自此,再没人敢质疑,无论是碍于裴家军还是顾辞。

至于我腹中孩子的父亲,那是谁重要吗?

虽然有传言说是我与顾辞暗中勾结,可京中早就是我裴家的将士,待沈烨护送琼华公主和亲归来,大局已定,他们还能翻得起风浪吗?

13.

可那些心心念念等沈烨回来的文臣,终是等来了漠北王子与公主成亲后翻脸不认人,公主不堪受辱自戕于敌营,沈烨为夺回公主的尸首率军突袭,两国交战的消息。

和前世一样,这场仗沈烨打赢了,不过不一样的是,因为并未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大昭惨胜,沈烨也在战争中伤了双腿,后半生再也不能领兵打仗了。

沈烨归京那日,全然没了上一世的春风得意,原本我该开心的,可却莫名有些难受。

我知道莫清漓倔强,却不曾想她倔强到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

在她出嫁前一晚,我告诉了她接下来会面对的一切,好言相劝完全可以找其她人替嫁,可她一句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堵得我哑口无言。

更直说:“阿姐怎么就能笃定自己说得一定对呢,我这辈子还没出过皇宫,也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大漠狼烟,北国风光,应当是很美好的吧!”

论功行赏之时,我给沈烨加官进爵,还强硬地替他与尚书家的女儿赐婚,毕竟莫清漓可从来没说过喜欢他。

我也差人将莫清漓的骨灰撒往了五湖四海,想必,她应当更喜欢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不过尚书似乎并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沈烨,拼上了祖上几代的功绩求我开恩,我自是没有拒绝,只是将废了双腿的沈烨接进了宫。

我要让他看着这张与莫清漓相似的脸,后半生永远活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更要剥去他那满身荣耀,让他所有在乎的东西通通化为乌有。

数月以后,我如愿产下了一名男胎,取名莫淮安。

至于摄政王顾辞,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忙着一展宏图,我也乐得清闲,大昭在他的治理下,也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顾辞也会潜入后宫来探望我,其实我不晓得他对我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只是我不敢再赌了。

莫淮安十四岁的时候,我一如当年,给了顾辞两个选择。

“左边的杯子里是假死药,右边的杯子里是毒药,怎么选,你自己来定吧。”

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毒药。

我将意识恍惚的他揽在怀中,看着那张依然俊朗的脸,不禁有些惋惜:“其实,我并不想你死的。”

顾辞死后,我也离开了京城。

是时候,我也要去看一看这大千世界的繁华了。

14.

番外:

我是顾辞,毕生最大的夙愿便是看到大昭国富民强,政通人和。

不同于其他的世家子,我拼了命地读书学习,继承父亲的衣钵,每日辗转于各种勾心斗角间,可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直到某天,我在自家打探消息的青楼里遇见了她。

初见她时,我便隐约猜到了几分她的身世,那张脸,实在是与琼华公主像极了,与当年的裴书雅更是神似,因为我爹的书房里,就挂着那样一副画像。

在她求到我面前时,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因为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身处于那样的泥潭,卑微如蝼蚁任人宰割本该就是她的命。

可当她的身子轻轻凑过来时,我却动了恻隐之心。

许是生活索然无味吧,我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也够聪明,够果断,很懂得拿捏人心,更懂得不为感情用事,所以我决定帮帮她。

我将她送进了宫,并表明了她的身份,凭着那一点点的愧疚,皇帝自然而然便接受了她的存在。

至于以后,那便看她的造化了吧。

只是我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冷血果决。

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沉沦,疯魔。

一开始我只以为她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只是想要手握权势。

但我没想到她的野心远远不止如此,当她将自己的筹谋全然展露在我的眼前时,我竟莫名有些心动。

更是在得知她腹中有了我的孩子后,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我突然发觉,我好像爱上她了。

她的很多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许是曾身处底层的缘故吧,她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更懂得百姓更需要什么。

我渐渐开始理解她了,我帮她联系裴珏的旧部,助她独揽大全,帮她铲除异己,而我,甘愿做她手中的刀,实现我们共同的期盼。

当她实现一切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本该料到有这么一天吧,不过也好,我这一生,至此也算圆满了。

故而当她问我愿不愿假死脱身时,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既而饮下了那杯毒酒。

其实我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我,既如此,那便留得最后一丝体面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对她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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