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女流氓(五、我叫肥猪)
张军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脖颈上顶着一把冰冷的刮刀,不用对方说不让他动,他也根本不敢动,那玩意保不齐就一下子要了自己的命。
边上的几个混混本来看司机要走,撵过去拽着车门继续骚扰司机,他们没去想到张军这面会发生什么,一个进过监狱的人如果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那不让人笑话死。等听见张军惨叫,混子们从车头那面转过来,张军已经被刮刀逼在了地上。
混子们立马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家伙事儿,其中一个居然从一个买菜的三轮车里抽出了一把日本战刀。
说到这金鱼儿想起来,小的时候在邻居家里还见过一把日本刀呢。刀刃有明显的花纹(好钢淬火时出现),刀库上的浮雕及其讲究。前些年金鱼儿常常跑北京去玩,在古玩市场也看到了这种东西,但真假就说不清了。
45年日本投降后,确实有不少刀具留在了中国。当时有些投降的日本军官说,战刀之于他们武士家族乃是荣誉之象征,所以,断不可当做武器缴械,如不能带刀回国他们甘愿切腹。而民国政府的答复是:少废话,刀留下,切腹时如有需要,喏,这有一堆铅笔刀,随便挑着用吧,免费。
这绝对是真实的,文献是有专门记载的事情。于是一大批刀具就到了中国人手里了,后几经辗转流落民间不少,其中也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刀。
混混们舞舞喳喳的围了那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矮粗胖黑黝黝的小伙子,留着部队的寸头,上身挎蓝背心,下身及膝的大裤衩子,脚上一双脏兮兮的北京板鞋。那人单膝顶在张军的胸口,刮刀稳稳的顶住脖子,抬头对几个比比划划的混混说,“不想让他死,就赶紧滚。”
混混们瞅着这人眼生,手上没敢动,嘴里却不能输人,“草你妈的,挺有钢儿啊,你敢扎今儿你就别想站着走出去。”
另一个接着喝问,“你混哪儿的啊?敢不敢留个字儿?”
那人很不耐烦,“我留你麻痹我留,赶紧滚,再逼逼,我就扎了这驴操的。”
刚说完,他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扒拉开几个混混跟他们说,“赶紧滚,哪凉快去哪儿玩去。”
说完不再理混混们,径直走到那人面前,蹲了下来。
“我叫何胜利,哥们儿,先放开他再说行不?”
何胜利三个字在那个时候还是好使的,即便是今天迟暮垂阳,老头的面子还在。
“你就是何胜利?”
“没错,如假包换。”
“哼,你说放我就放?凭什么?”
何胜利一愣,哎呦我操,这小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有我在,今天这事儿算我的,当这么多人的面儿,我保证不为难你。”何胜利说完,看那人凝眉不语,接着道,“兄弟,就算给老哥一个面儿,咋样?”
那人略微迟疑一下,收了刮刀,倒握在手心,慢慢的起身站了起来。
那几个混子见状,发生喊,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儿就冲了过来。
那人立刻紧张的退后一步,作势反手把刮刀亮在了身前。
何胜利连窝儿都没动,大声的喊了一句,“都滚蛋。”话音未落,就见几个混子纷纷抱头,身上脑袋上落下了无数的拳头,木棍,木板和铁棒,居然还有扫帚和各式蔬菜,围在外面看热闹里的十几个人,手臂不停挥舞着,瞬间让几个混混知道不听话的后果。
何胜利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办正事儿,送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的过去扶张军,“草你们妈的,我说送姑娘去医院,想什么呐!对了,那谁,把那把日本军刀给我送家去,我研究研究。”
这些人本来刚把张军扶到一半,听何胜利这么一说,一起撒手往外使劲儿一推,张军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嘴啃泥。
何胜利站起身,走到那人的身前,“收了吧,一会儿派出所人就来了。”
那人听了,赶紧把刮刀揣到裤衩兜里,随手用胳膊抹了抹脑袋上的汗,“我可以走了吗?”
“我请你吃饭。”
老英拉面摊儿上,何胜利和那人并排而坐,“两碗面,加个帽儿(多放几片牛肉),一盘花生米,一盘拌蚬子,再来土豆丝,一箱啤酒先放边上。”
心儿爹应声,“好嘞,马上上。”。大军则坐在轮椅上开始抻面。
何胜利接着说,“老哥,整完了今儿就歇了,你和大军一起过来喝点,操,遇到个比老英还猛的。”他朝那人努努嘴,“叫啥?”
“我叫肥猪。”
“靠,我是问你大名。”
“朱大壮。”
朱大壮,那年23岁,退伍的军人。为人憨厚,有点缺心眼,但下手极黑。因为人老实,转业到地方分配单位时,别人都是机关事业单位,或者去工厂保卫科,有点技术的进车间当个技术员什么的。唯独大壮例外。
人家转业办的人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单位?”
“没有啊,哪儿都行。”
“废品公司行不?”
“行!我行!”操他妈的,跟小沈阳小品里的那个拿砖头的保镖一样的德行。然后这小子就去了废品公司报道,被分配在了南厂附近的一个收购点。
老英和大军几个喝着酒,心儿爹又装了几碟毛菜,边喝边聊,慢慢才知道这朱大壮何许人也。
朱大壮的老爹也是汽改厂人,只不过住的南厂那面,何胜利知道这个人,老实巴交的一个老工人。
大壮哥三个,他是老小。从小他就比别人长的矮一点,宽一点,脑袋又特别大。听说他娘是那个年代少数剖腹产生的他,大概长相于此有关。
他家里人喊他小名叫:猪猪。玩伴们喊他肥猪,他很是享受这个称谓,没觉得猪有什么不好,更不是对他的侮辱。
多年以后,猪终于正名视听,成了网络红人,成了新生代的追逐对象,还有专门的歌曲来赞美他。
肥猪19岁的时候参了军,他爹说,当兵总比混社会要好,将来还能找个好工作。哪成想,大壮到锦州的部队上刚刚落脚,就明显感到部队的紧张气氛。以前听说新兵入伍,会夹道欢迎,高喊“欢迎欢迎,有志青年,到我部队,喃(安)家落户吖(第二声)”。这次首长对他们的讲话却是: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娃要有思想准备吖,入伍就是为了打仗吖,就是时刻准备着为祖国献身吖!
肥猪这帮孩子心里直特特:吖你妈逼吖!吓死人不偿命是不。
可真就没过几天,新兵操练都还没完成,肥猪这些新兵蛋子就被扔进了野战部队,装进了闷罐子车里。火车越走越冷,原来的棉衣根本抵挡不住那股子冷劲儿,喘出去的哈气儿,立马结成冰茬儿挂在眉毛上面。不让生火,不让出声,一切都是静默中悄悄的进行着。火车走走停停的走了三天三夜,一车人被扔在了一个漫天冰雪的世界里。
肥猪后来对去雪村游玩的人非常不解,“操,那有什么可看的,才刚莫过膝盖的雪,有意思吗?哪儿哪儿都是人,一点不原始一点不野生,没意思。破地方拍个电影就出了名,咋不拍拍当年我们驻防边境呢?那才叫雪。”
下了车的肥猪慢慢才弄明白,南面要打仗了,他们部队被派到黑龙江集结,防止老毛子乱搞。
当时步兵作战第一个任务就是挖战壕。战士们以连为单位,挖差不多将近五百米长的战壕,十个人为一组,新兵老兵分开干,说是要来个什么竞赛。干之前,老兵要求划线。用尺子量好宽度长度,从中间分开,新兵和老兵各挖一半。问题是,这里是山地,越往山上石头越多,块儿越大,你说你上下划分,尺寸上又分的那么平均,站在坡上的人得多费多少力气啊。
好家伙,尺寸丈量那叫一个仔细!一分一毫都不差。而划分结果,不出所料,新兵被安排到坡上去了。
新兵蛋子们也不懂,冰天雪地,土地硬的跟钢板一样,镐头上去火花四溅,震的户口发麻,全都是一抱大的石头块子。闷头干了整整一天,堪堪才挖出去几十米远。等来到下坡一看,老兵挖的战壕是他们的好几倍。新兵围着老兵的战壕绕了几圈,就发现了问题,土多石块少,就是石块也都是拳头大小的为多。
晚饭部队学习,开始讲南方某国的恶行,然后是部队的动员文章,接着是各地战士表决心的决心书,等等吧,反正就是说要打仗了,要做好死的准备。最后连长就说到了挖白天战壕,把老兵一通表扬,把新兵一通批评。
那时候战事紧张,对刚入伍的新兵主要是灌输赴死的思想,对战士“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主题思想反倒放到次要位置。因此,连长一批评,新兵就在下面嘁嘁喳喳的坐不住了。部队干部向来是家长式管理,不听管教那就得打,连长让俩个闹闹厉害的新兵出列,上去就是一顿大耳瓜子,扔下一句,明天接着这么挖。说完,转身走了。
新兵被老兵涮了,挨了一天累,被老兵嘲笑不说,又挨了打,心里都挺委屈。散了会,洗漱的时候,新兵就聚集到一起。一个爱挑头儿的新兵就说明天要找点事儿,把战壕的位置换过来,但需要有个人配合。新兵们听了挑头的办法,心里一阵毛骨悚然,纷纷往后缩脑袋。
肥猪个子最矮,堙没在人群里谁也注意不到他。没成想,他就连连跳着脚,努力地让所有人看到,举着右手,像宣誓一样的喊:“我来,我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