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等你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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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不二亮

二毛出狱了，跟弟妹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屈指一点算，8年了，监狱消逝了他8年的青春，一段正好的青春。不由自主的叹惜，好好的一个孩子，聪明又灵泛，在监狱里过了8年，实在可惜。不由自主的感叹，时间真是过得好快，2920天就过去了，而人的一生有多少个2920天呢！

我对二毛的记忆还停在一见面就策他，总策他说赚了大钱要记得拉姐一把啊。他总是一被我策，就低下头笑，嘴里说着没有没有，不要逗我耍咯！

二毛是我表弟，从小脑袋瓜灵泛，上课不用认真听，作业也可以完成，有时作业不用自己写，也能按时交差。

高中没念完就缀学了，兄弟朋友一和一大帮子，有比他年长的，比他有背景的，比他高大的，一出门就围一圈。白天除了睡觉就是打牌，赢总是比输多，牌一到手就有了打法，对方出第一把牌，他大约就能猜出对方有什么牌。晚上成群结队的出去搞事情，搞什么事情我从来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手机见一次换一次，车换一辆又一辆，妞换了一个又一个。

二毛就这样看起来风风光光的混了两年，直到有一天，妈妈说二毛入狱了。这次事情可能比较大，家人们到处帮忙搞关系。刚开始希望能捞出来，发现捞出来是不可能了，据关系人物透露说要判刑13年，于是大家伙儿又开始到处走动，希望能减刑。后来，确定了刑年后，听关系人物说会发到别省去监管，大家伙又开始全力活动，最终成功的留在了本市坐监。

大家都希望他能在狱中少费一些大好的青春，眼浅的我跟着妈妈去探监，像电视里播放的那样，我们隔着玻璃，一人拿一个话筒。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对望一眼后他低下头，回避我的眼睛，轻轻地喊我的叠字名加一个姐姐。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我的眼泪涮地就落出眼眶。只有他跟他姐姐喜欢喊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的叠字，从小到大，只有他姐弟俩这么唤我。我跟他姐同岁，他跟我弟同岁，我们四一起长大，看着彼此变化。

后续的很多年，我们可能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相见，再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开玩笑策他了。电影里播放的那些新人入狱各种挨打的场景，在我有脑海里各种窜跳。一想到这些，就哭得说不出话，对他说了五个字，你要好好的。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语，伸出右手拍在玻璃墙上，希望能握一下他的手，好让他感受到一点力量与温暖，然而传送到我掌心的只有冰冷。

他老婆怀崽了呐！弟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说，啊？是那个在等他出狱的妹子？

嗯，是她，她等了二毛8年多呐！好痴情的妹子。弟妹边说边点头感叹，满脸敬意。

这个妹子在舅舅家见过一次，小小的个子，面容清秀，眼神暗淡，对谁都是礼貌性地微笑。 我见她的那年，正是二毛进去的第二个年头。过年过节，她也会到舅舅家坐坐，吃饭。那时候，我不确定她会等二毛8年，我们都不确定，只是觉得妹子重情义。没想到，她这一等，真的等到二毛了出狱。

妹子在市里盘下个店面，经营着服装生意，从早守到晚，等着买衣服的客人，等着在狱里的爱人。我不知道她这8年是怎么过的，每天这么日复一日的守着，等着，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又经历过多少个烧心的日子，要经受多少来自家人的压力，又会独自面对多少荒凉。

我知道那种等待的滋味，那种无能为力的等待有多么煎熬。我也曾等过一个人出狱，虽然只是四天三夜，却足以让我的世界兵荒马乱。而她，一等就是8年。对这个年少的妹子，我是由衷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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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我，应该跟这妹子年纪相仿，我不知道二毛是不是她的初恋，但我等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人人都说难忘的初恋。

我等的那个人，跟表弟二毛很像，有着聪明的头脑，有着吃得开的情商，有着酷酷的笑，当然，身边也有着生扑的姑娘。刚认识他时，我对他这样的二混子是看不惯的，可能正是我这种不屑一顾挑起了男生天生自带的征服欲。

从耍酷开始，从与生扑的姑娘保持距离开始，再从一点点小细节感动我开始。一段时间又一段时间过去，他让我发现了他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孩子心，而且乐观得很逼比。对家里的爷爷有着细心的孝顺，对朋友的孩子有着足够的耐心。比我大5岁，有着丰富的社会经历，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张白纸，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通世间险恶的孩子。他愿意陪着我成长，陪着我经历，同时，他还希望我能成长成他希望的模样。

在一起的三年多，我坐公车去上班的次数十个指头可以数得过来。清早，无论是盛夏还是寒冬，他都会准时在楼下等我，送我到公司他再往公司去。等我洗完杯子捧着杯子喝温水时，他的短信也就刚好到达。我到了，好好工作。好的，你也是！

傍晚，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他都会准时在楼下等我。然后，一起吃饭，一起吹风，一起看夜光下的水库，一起抬头看星星。大部分时候，我歪着脑袋听他说话，听他说起很多囧事，听他说起过往的故事，听他说起小时候的苦事。

深夜，无论是寒风刺骨还是满天星空，他都会送我回家。我洗完澡出来，他的短信也刚好到达。我到了，晚安。好的，晚安！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年少的我们没有太多的钱，我们只有小机车买不起小轿车。年少的我们不刻意许下誓言，不把我爱你当口头禅，但彼此的眼里心里都装着彼此。

吵架闹别扭时，我们会冷战。但生气的他，不会断了接送，在他心里，接送我，是他每天必需做的事情。生气的我，也不会矫情作死的不下楼不见面不上车。所以，我们的冷战一般冷得过早上的送，冷不过傍晚的接。

他习惯了每天的接送与到达后的报安，我习惯了他准点的接送与回复他到达后的报安。我们从不说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不说此生永不分离这样的话，但彼此的眼里心里都被对方占据。

一个冬天的凌晨，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他的报安短信，在快睡着之前打电话过去提示是关机。心往下沉了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有点不安。安慰自己说大概是手机没有电了，所以关机。那一晚，翻转了很久没有睡踏实，心里的不安感很强烈。

清早，楼下没有他的身影，忐忑不安的时不时发消息，时不时打电话，熬过了一个白天。傍晚，楼下还是没有他的身影，而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出事了，肯定出事了，这种情况近两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下班就往我们常去的地方找，他的那些朋友兄弟们一见我，没给我开口问的机会就告诉我说，他昨晚被抓了。我呆呆地问，为什么被抓了？抓哪去了？什么叫被抓了啊？

昨晚上11点多，马仔告诉我说抓走了四个人，你男朋友也在其中。一位平时比较熟的大哥告诉我说，他说的时候一脸肉也跟着颤抖，跟我的心一样，颤抖着。

天好像就突然间塌下来，慌了神的我扶着门框不知如何是好，二十年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惊慌。胖大哥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被抓，让我要不然去他家问问他妈妈。曾去过他家一次，还是他逼着去的。他妈妈看上去是个精明又能干的女人，我们好像对彼此都不感冒。所以，能不见我通常是选择不见。

辗转见到了他妈，他妈妈表面看上去挺淡然。我猜想，可能对这个从小叛逆的儿子搞出这样的事情已习以为然了。她也不知道被抓起来是什么原因，我问她那怎么办？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说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以打听一下情况，毕竟我们要先知道是什么原因啊！她说我也没有关系啊！说着说着开始哽咽了，看着她我也鼻头发酸，眼睛发热，眼底透着彼此无助的模样。

托胖大哥打听，托他的朋友打听，两天不停歇的打听，平时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我也学着人家的样子到处去托关系，也不管这些所托之人能不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

三天过去，终于知道被抓的原因。那晚送完我回去的路上，遇到朋友的车子坏了，就陪着他们在路边等拖车，等来了另两个朋友正准备拖着车子走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警车全部带走。带走的理由是，涉嫌走私贩卖车辆。

来不及给我发短信，来不及给我打电话，来不及通知家人，就那样强硬的连车带人被带走。

胖大哥安慰我说，只要他的车子来路正常，就不会有问题，放心吧！我知道他在宽慰我，因为我们都知道，虽然他的车挂着治安巡逻的牌子，来路我们都说不清。

熬过第三个夜晚，第四天的太阳已经冒出头来。闭着眼没有眼泪，但我知道，这一天我又要熬过去，我要等他出来，平安无事的出来。捧着手机一遍遍看已发送信息，我发给他的很多很多条短信，有骂他的，有说想他的，有说希望他快点出现的。当然，骂他混蛋的比较多。可是，对方已接收的提示回执迟迟没有收到。

傍晚又到了，坐在楼下的草坪发呆，没有他的傍晚不知道要干嘛，除了等，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正看着对面的小树发愁，突然手机传来一声嘀嘀声，迅速抓起手机一看，对方已接收的回执信息跳出小小的屏幕，紧接着又一条提示跳出来，接着一条又一条响个不停。

没等我反应过来，电话就进来了，按下接听键，脱口而出，吼着喊叫着说，你干嘛啊？你到底在干嘛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啊？

吼着吼着，哇哇大哭，有着放下心来的委屈，又有着想打死他的爆裂感。

冲到马路中间拦下一辆空的士，催着司机，狂奔着去接他。看到他的时候，他在传达室里跟人说着话，居然还笑嘻嘻的说着话。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敲了敲透明窗，他走出来，笑着伸出手想拥抱我。我倒是如他愿地抱了他一秒，但接下来的十分钟差点被我捶死。

坐在餐厅里，他坐在对面，一会摸摸手臂，一会揉揉背，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笑容。

他说，唔，之前吧！我一直觉得你不爱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冷冷淡淡的，从不说爱我，从不说一句好听的话。现在啊，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的，某某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嗯，他从来都叫我全名，任何时候。而，我也是。

我不理他，埋头看菜单。

他又接着说，诶，某某某，我问你，要是我真的是因走私贩卖车辆被关了，要坐牢，你可会怎么办啊？

我会等你出狱。仍然埋头看菜单，理所当然地答道，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所变化。

等我奇怪他怎么不说话，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正盯着我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赶紧转开脸，闷声说我出去抽支烟。

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眼眶发红，却嬉皮笑脸的挤在我身边，赶也赶不到对面去。

汤喝着喝着，他突然说，诶，十一放假去你家啊！年底……我们就结婚吧！

呃……哈……不结，我还在生气！你这不靠谱的样子，结个毛线婚，改明儿又突然消失了，我怎么办啊？不结，你先去把账结了。

啊，我没有钱，我的钱全交了罚款了。

我也没钱，刚打车去接你的时候，现金全用完了啊！

我俩望着笑，一点也不担心我们会被扣下来洗碗。我相信他，就算被扣下来洗碗，那也会是他在洗，我在旁边看。我相信，他不会让我们被扣下来，就像我相信，他并不会因走私而入狱一样。我相信，我们会一起相拥想办法买单，我相信，我们会携手渡过更多的难关。

后来，我们拆掉了他用钱折给我的“心”，为晚餐买单。

最后，我们拆开的心离散在岁月的长河，迷失在沙漠。

孤独像条狗

很多次想起过他，每一次都很特别，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又夹杂着形容不清的甜。我们都曾努力为彼此改变过，在失去彼此之后。他变成了我期望的模样，我始终没有朝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我变成了另一个我，一个真正的自己。

再次相见，我们彼此说着原谅，彼此道着谢，也懂得了将感恩说出口。感恩遇见，感恩离散带给彼此的改变，对于这一点，我们终于轻松的承认并接受了。

如果再回到那一年，再问我一次如果真的入狱会怎么办，我依然会回答说，我会等你出狱。

我就是这样固执的奇女子，我是天亮，现在的我不想说与爱有关的事，只想赚钱去流浪。梦想白发苍苍也会去流浪，即便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