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只为那只羊

多年以后，她容颜不再，只是儿时喜欢看夕阳西下的嗜好依旧不减，她惬意的坐在海边的摇椅上，听着海风在耳边低吟，她一边伸手去拿不加柠檬的凉白开，一边向没有尽头的远方眺望，不知不觉，她已经30岁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好友小紫的电话，小紫一边祝福她生日快乐，一边嘲笑她成功转型大龄剩女。她丝毫不介意小紫对她的任何称呼，或许因为认识很久很久的原因吧，也或许是小紫阳光般性格的原因吧，反正在她的记忆里除了不能做男女之事外，她们似乎对彼此都了如指掌。

她还记得那大概是2000年的时候，她的工作是售卖甜甜圈，小紫的工作是汽车风控，总之都是帮人家做工，大概是10月份左右，小紫给她打电话说自己也要向她一样坚持早起，因为怕自己被她落下等等。她还狠狠嘲笑了小紫一番，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其实，那时候大家都挺纳闷：她怎么可以做到坚持早起？

喝着那杯不加柠檬的凉白开，她不禁思绪万千：她从来都不是特别勤奋的女生，这不仅是她自己的观点，也是全家人的一致观点。

她还依旧清晰记得，在她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每到农忙的夏季，全家除她外，都去田间劳作，她是不愿去的，因为她讨厌夏季田间的小路，本就难走，再加上那些多事的露珠，让穿凉鞋的脚掌就像被屎糊上一样，难受恶心。爷爷奶奶拿她没有办法，也便由着她去了。

可是好景不长，在她上三年级的时候，像黄牛一样的爷爷被查出患了肝癌，她那时候不知道爷爷得了个要命的病，她依旧每天无忧无虑，真的是涉世未深，那时候的她就像生活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虽与世隔绝，却自得其乐，那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农村是没有暖气这一说的，可愈冷她愈发的高兴，因为那意味着快要过年了，也意味着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因为爷爷从未在她的面前表现出半点的不舒服征兆。

她关注的是今年压岁钱是否能变到1.5元，她关注的是今年新衣服的布料可不可以自己选，她关注的是今年的年货可不可以买点糖，总之，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爷爷的变化以及疼痛。

年过完了，春天也稍纵即逝，该死的夏又来了，她清晰记得，那天的天阴的狠，乌云压的很低，得亏房顶有梁，否则也会不堪一击，爷爷的羊在院子里疯狂的哀嚎，她把羊牵到牛圈，双手抱住膝盖默默向老天爷念叨：老天爷，老天爷，先不要下雨，爷爷还没回来，爷爷还没回来，她念叨着，眼泪早已冲出眼眶，她害怕爷爷出事，她又埋怨爷爷不懂事。

大门开了，爷爷提着一袋葡萄缓缓的跑进屋，她赶紧若无其事的擦干眼泪，那一刻她安心极了。可看到爷爷脸色蜡黄，她隐隐觉得不安，因为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爷爷喝酒，问爷爷怎么了，爷爷只是说没事，没事。

后来有一天，奶奶说要带她去爸爸妈妈那里上学，她说不去，就在老家上学，要守着爷爷和奶奶，奶奶眼圈泛红，没再说话。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总没有想过要有这样的生死别离，因为都说好人会有好报。

那天爷爷奶奶说让她去赶集，正好去姥姥家住上两天，她说不想去，在别人家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可看着爷爷那不容推诿的眼神，她不情愿的去了。第二天夕阳西下时分，她正坐在门槛上向西方的落日望去，不远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影好熟悉，是谁呢？是邻居林大叔，那一刻她嚎啕大哭，姥姥赶紧跑过来抱着她说：孩儿，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她哽咽着说：爷爷不在了，爷爷不在了，我爷爷不在了~姥姥让她别瞎说，可林大叔一步步的逼近，她彻底瘫软了，她要回家去了，回家去看着她黄牛一样的爷爷，回家去送送她那个黄牛一样的爷爷。

也就从那时起，她开始喜欢早起，因为早起可以带着爷爷的羊去吃新鲜的草而已。

日子依旧一天天伸长缩短，她也在这伸长缩短中变得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忙碌，也享受一个人孤单，更喜欢一个人喝着不加任何调味的凉白开，然后翻一两页书，吹着海风，向夕阳西下处眺望，眺望……

早起，只为那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