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根源的暗度:从堕落到死亡》
《人性根源的暗度:从堕落到死亡》
目录
堕落的问题 1
儒家两派的人性论述 2
坂口安吾的堕落观 3
人性恶的假设——“人是平等的,容易堕落的”,这是一种天生的性质,所有人概莫能外。——来自有限政府的推演逻辑
要设想人在身体上与上帝等同很难,因为上帝永垂不朽。人因此是一种堕落版的上帝,这种堕落不仅在于骄傲和妒忌,而且在于人的身体不仅容易受腐蚀,还容易染上各种屈辱和无礼。人穿上衣服,因为肉体是可耻的,并且应当把身体的活动限制在必要之内。——来自《性与理性》波斯纳
即使有时像幽灵般饥渴,有时像愚者一样误下判断,有时像堕落天使那样沾染污秽,我也要怀抱着花与月,像个行往圣地的信徒一般走下去。——来自野村美月《文学少女》
浪漫主义是原始的、是自然的人对于生活丰富的感知,但它也是病弱苍白的,是疾病的,是堕落,是无情的美女,是死亡的舞蹈。——来自以赛亚·柏林《浪漫主义的起源》
人应该堕落到底,从而发现自己,拯救自己。——来自坂口安吾《堕落论》
柏拉图想培养精英,代替普通人思考,这与自立的现代理想背道而驰,也因为精英若不必对任何人负责就会腐败堕落。卢梭认为人需要的一切思想都已经自足,只需释放即可。杜威认为孩子需要更明确全面的教育。——《论政治·法西斯主义》
尼采认为,要把不同的艺术彼此分立,就必然会导致艺术的堕落。——《艺术理论基本文献·西方当代卷》
以上,是堕落的问题,是堕落的论述,是堕落带给社会生活各个侧面的影响。
我在高二时候提出过一个论断,说我们当代,对于堕落的感受做的实在太少了。即是,人们常常堕落,但不常常去面对堕落。
那时我紧跟着说道,人们面对堕落,就是面对人们自己,就是迈出面对自己的第一步。
这并非空穴来风。想儒家文化在分出两派的时候,分为孟子一派,荀子一派。孟子一派呢,主张继承孔子的衣钵,主张仁政,民贵君轻,君舟民水,提出儒家要遵守仁义礼智信。
最重要的,是他主张了性善论。这就和堕落扯上了关系。他认为人性本善,养浩然之气,善是一种本质属性,所以也就不存在堕落的问题。
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行有常,制天命而用之。他认为人性本恶,这就有了堕落的土壤了。当然从另一角度也可以说不具有堕落的土壤。为什么呢?因为你已身成极恶,你不需堕落,或许你即是堕落。一切堕落的归宿,都是你的归宿,你即为一种恶的载体。
站在荀子的立场,你如果要堕落,你要往哪里去呢?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关于荀子还有个很重点的地方,他是借人的性恶,来强调人们需要后天学习,不断弥补先天的缺陷。而且他提出人定胜天,也就是制天命而用之,让人们遵守自然规律。
堕落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来学习,这是我们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即堕落的目的是什么。由此,我们来看一看坂口安吾的《堕落论》。
堕落吧,
只有穿过地狱之门,
才能到达天堂。——《堕落论》
我们看到,安吾强调堕落的力量在于,我们只有借助堕落才能到达天堂。也就是说,堕落是通往神的道路。他疾呼只有通过“堕落”才能到达人的本性。
在文学作品中,坂口安吾大胆而热烈地歌颂人性、歌颂人的肉身之美。他认为,“人的身体中蕴含着精神,蕴含着本能”,而人本身则是“肉体和精神共同织就的独特锦纹”。坂口安吾对人性以及人本身的现实追求所进行的歌颂,成为其文学作品中鲜明的主题特征。
他认为,文化的意义在于,呼吁人们回归真正本性。
只有敢于直面人性,才谈得上创造真正充满真善美的世界。
那么关于堕落,我要重点提七个人。一个是阿尔贝·加缪,一个是芥川龙之介,一个是太宰治,一个是坂口安吾,一个是波德莱尔,一个是萨特,一个是兰波。
阿尔贝·加缪就写了《堕落》一书,虽然他本人不承认,但他依然是存在主义大师。他对于存在主义是这样说的:我们先存在,然后寻找我们的本质。本质主义正与这相反。也就是说,我们的存在缺乏先天的必然性,拥护存在主义的人,称它为荒诞。这是一个专有名词,即在没有意义的世界里寻找意义。
他如此描述存在主义意义上的,我们的生存境遇:我们是一种需要意义的生物,但我们被丢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世界里。所以我们在荒野中呼喊,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我们还是拼命地呼喊。
于是在心理学上我们有了存在主义疗法,旨在强调存在的问题,如目的、选择和责任感,强调人的自由意志,即你可以选择成为你想要的人。
存在主义认为人生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需要在人生的不断选择中打造我们的意义,即我们的意义是需要我们自己赋予的。这与后来康德的观点不谋而合。康德说,你可以是你自己的帝王,即是我说我们可以通过发掘自己需要意义,让自己的人生焕发出高度的责任感和自律感。
关于意义,我们能想到什么呢?一条路,通向时间的尽头,那就是死亡。海德格尔提出我们需要向死而生,即是我们可以通过对世界尽头,也就是对死亡的审查,来构造我们的意义。
我们如何看待死亡,决定了我们如何活着。
对于死亡,苏格拉底认为无非两种可能,死亡要么是不做梦的睡一觉,要么是通往另一种生活的路。
所以苏格拉底建议,人活着的时候要多耕耘自己的脑子。
伊壁鸠鲁在苏格拉底其后,认为死亡是感知的终止。
在21世纪,哲学家提出,害怕死亡,实际上是害怕错过。害怕他人死亡,实际上是害怕所爱之人死去,我要独自留下。
庄子认为,死亡只不过是一种改变,为何区别对待它?你应该庆祝所爱之人的死亡,就像你庆祝他们经历过的其他生命的变化。你应该把他们的死,看作是一场伟大的送别会。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庄子的妻子死的时候,庄子没有表现出任何悲痛。他没有平静的接受这一现实,他在敲锣打鼓庆祝妻子已经永远离开人世的这一事实。
“为何要恐惧必然?”庄子问。
西方很多人认为,死亡是极其痛苦的一件事,所以推崇了自文艺复兴以来的享乐主义。在痛苦的大地上,它是不知疲倦的麦草、苦涩的食物,是大海边吹来的寒风,是古老而新鲜的曙光。
有人认为,死亡是生活的代价。
有人认为,死亡是一种惩罚。
弗洛伊德看到原本文明的人如此狂热地相互屠杀,震惊之余认定人生来就有“死亡本能”,认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埋藏着自我毁灭的冲动。求死的欲望是两个固有本能之一,另一个是实现性满足的愿望。罗素也深受此影响,一生致力于反对军国主义和战争,鼓吹寻找世界政府,以图限制人类的破坏性。
在中国,余华说: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人们明确了,只要有死亡,就会有悲伤。既然有悲伤,人类就不该以增加悲伤为己任了。所以人们要减少战争。
人们明确,皈依会有一种死亡的意味,就像更换了人的躯体,尽管这个躯体更漂亮。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中国人为什么不喜欢临终关怀,为什么中国人没有宗教。因为中国人觉得死的人是很可怕的。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唯物主义,因为死亡就什么都没有了。一般而言,老年人怕的是临终前痛苦或无助的处境,而不是死亡本身。
所以我们常常觉得,生存质量远远超过我们生存的长度。
在古代墨西哥人眼里,生命在死亡中延续,死亡是再生的循环。人们以死来满足生的无限欲望。也许,这个概念最突出的特征是死亡的非个体性。生命不属于个人,那么死亡也没有个人动机。一个人的生死由其社会阶层等因素就可以决定。
我们探究了很多种很多人对于死亡的看法。由此,我们回溯到关于生活意义的问题。
我们可以把生活看成悲剧。毫无疑问,我们每个人都会死。但这个事实往往会被忽视,死亡会被看成一件倒霉事、通往来生或最终的灾难。如果我们把自己的生活看得少一些戏剧性,那么就会发现,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悲剧的关键要素(某些悲惨的缺陷、判断的错误、严重的矛盾),它们随我们直到死亡。
在这种观点看来,活得好意味着把一个人的悲剧角色扮演好——英雄式的承受它,也许时而有孤独的几声哀鸣。
我们可以把生活看作是永无休止的欲望,人不可能最终获得满足。正在欲望和欲望的满足才赋予了生活以意义,没有欲望便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们可以把生活看作涅槃。在弗洛伊德看来,生活的目标在于尽可能达到一种无欲无求的宁静状态。涅槃一词即处于和平状态。佛教的目标是减少我们对欲望的执着,使我们平静的面对死亡。
尽管加缪认为西西弗斯的任务具有荒谬性,但他的生活还是有意义的,因为他以一种蔑视反抗自己的命运。叔本华也认为生活是受苦,我们的欲望最终是非理性的和无果的。他认为,出路在于通过审美的沉思或禁欲的自我否定达到一种超然。
有人认为死亡是浪漫的。芥川龙之介、兰波、波德莱尔都属于这一派。
在日本,日本人非常尊重死亡和死者,死人一般被称作“灵”。进入了死的世界的人,他的一切罪过将消失,一切仇恨都将化解,献给死人的只能是跪拜与冥福的祝愿。
死亡具有孤独性。别人再怎么爱你,你死亡的时候都是你自己去。
死亡具有崇高性和审美性。太宰治和芥川在其主要作品中都明确表示了这一点。
上面说的都是观念性的死亡。在我们现实接受死亡的时候,据资料记载一般有以下四种反应。我们会逐渐平静的接受这一现实。
对临近死亡的反应
● 否认和不接受
● 愤怒阶段
● 讨价还价
● 抑郁阶段
● 接受死亡
里尔克在著名诗歌《秋日》中写到: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他为什么说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呢?海德格尔在《演讲与论文集》一书中有言,筑造的真正意义,即栖居。惟当我们能够栖居,我们才能筑造。他把人类称作“终有一死者”,而栖居就是终有一死者所依据的存在的基本特征。
海德格尔把我们看作“终有一死者。人类之所以被叫做终有一死者,是因为他们能够赴死。赴死意味着:有能力承担作为死亡的死亡。只有人能够赴死。而动物的这种行为,只能称作消亡而已。
海德格尔在书中认为,死亡乃是无之圣殿。作为无之圣殿,死亡乃是存在的庇护之所。而理性的生物必先成为终有一死者。
没有欲望意味着死亡,没有激情意味着迟钝。霍布斯总是强调人的焦虑,尤其对于死亡,但卢梭说人没有这些恐惧。自然人虽不是理想的人,但他没有文明人的焦虑和煎熬,因此是值得羡慕的。
有人说,你必须像死亡就在身后追赶你一样奔跑,因为死亡就在后面追着你。
这里涉及到弗雷德《金枝》中关于原始部族对于死亡的一些研究。在原始人的观念里,他们认为自己体内还有一个小生物在活动着。生物体中的小生物,即是灵魂。它暂离为睡,永离便是死亡。
而在古希腊,任何男人如果被误认为已经死亡而已经举行过葬礼,那么除非让他从女人的裙下钻过,洗净并包裹在襁褓中送给奶妈,不会被社会承认。
在原始部族里,大家不许叫醒熟睡的人,因为他的灵魂出去了,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因此如果把他叫醒他就要生病。在他们看来,把熟睡的人挪地方或改变面容是更加危险的。灵魂认不出原来的躯体,便会死亡。
苏门答腊的巴塔克人认为人憔悴、患病、惊恐、死亡,都是由于灵魂离体。他们在路上撒米念咒,试图招回游魂。而人的灵魂被诱劫,常常归因于魔鬼。
在一些人的观念里,死是永生之门。
有人说,她想到了死,像一个漆黑、温柔的睡眠。
冯小刚说过,能死真好。
太宰治在《维庸之妻》里写到:我虽说有些自命不凡,其实想死想得不得了。我自打出生起,便一直在想着死。为了身边的人,我还是死了比较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总是死不了,有股奇怪的力量,就像恐怖的神灵般,总是在阻止我寻死。
《近代的超克》是竹内好研究鲁迅的集大成作,在其中,竹内好这样描述鲁迅的思想。唯有绝望才能生发自身当中的希望。死孕育生,生又不过是走向死。在鲁迅看来,死为一种崇高。
他说,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
古时的日本人信仰彼岸一种叫常世国的极乐之处。古时日本人信仰之中的常世国,是大海彼岸的一处异世界,作为理想国,被认为是永远不变,永远不老不死的国度。
川端康成有言:死是拒绝一切理解的。
先前我们有提到,西方人把死亡看作是一种痛苦。而在日本古时的贤者哲学中,他们认为死正是从所有痛苦中获得的解放。所以古罗马的凯撒曾说过一句话,说懦夫在未死之前,已身历多次死亡的恐怖了。
有些人认为,死亡是一种极致的价值。这和追求崇高和美学在本质上是相同的。
在德克萨斯洲,有一句谚语讲道:人人都想上天堂,却没有人想死。
死亡还具有法律上的意义。实际上许多制定法,就是对于习惯法的确认。比方说杀人偿命,实际上最早就是个习惯,杀人则死,同态复仇。我们对法的许多理解,都是不自觉的把习惯带进来了。
关于戴安娜之死,朱苏力就曾言道,死者并非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我们还必须活着、思考和选择。
罗素说,如果我不能对死亡有所警醒,就像盲人的奔跑。
而殉情问题。连城三纪彦在《一朵桔梗花》里有描述:男女一起殉死,大多是因为在现实中相爱的恋人无法结合,失望之余把梦想托付给来生而引起的。感情受阻的两个人往往把死作为最后的解脱,在死亡中获得心灵的慰藉。
寂灭是死亡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这方面我想了欧阳修的秋生赋。秋声不只是凋零,也有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凋零不只是衰败,更有一片无常的澄明,灭,也是一种绝美。
我们用了5000字来解析了一下从堕落到死亡的谱系。这对人性起到的是一种揭示作用,它让我们深刻的面对人性,面对我们那些不曾揭开的,却业已深深铭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