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上
在灵界,有一片海叫无垠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真的很大,大的望不到尽头。
在无垠海最深的极暗之处,如果你有胆量继续深入前行,最终你会进入一片蔚蓝,那便是人类世界的天空。
阿楠14岁,他自小只有阿婆一个亲人。虽然阿婆总是告诉他,她并不是他的亲人,但是他不在乎,在阿楠心里,阿婆就是他的唯一亲人。
阿楠跟阿婆住在山里,山不知道是什么山,阿楠问阿婆山的名字,阿婆皱着眉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原来阿婆也不知道山的名字呀,那我们以后就叫它楠山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为什么要叫南山呢?”阿婆以为是南方的南。
“因为阿婆给我起的名字叫阿楠呀!”阿楠咧着嘴冲阿婆笑笑。从那天起,这座山就叫楠山了。
阿婆对阿楠很好,但是阿婆比较喜欢安静,阿楠经常围绕在阿婆身边,问这问那:“阿婆,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山上呢?”“山下是什么样子的景色呀?”“阿婆你为什么经常愁眉苦脸的,为什么不多多笑一笑呢?”……
开始的时候,阿婆还会回答阿楠几个问题,后来阿楠的问题还是那么多,阿婆就充耳不闻了,最后实在被阿楠问得烦了,终于发火了。阿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阿楠的脑袋,“我真是不明白,你的话怎么就这样多呢?”
阿楠面对阿婆的火气有些不知所措,他咬着嘴唇,低着头轻声抗议:“阿婆,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不跟我说话,我很闷……”
阿婆闻言,双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垂在身侧。她没有搭理阿楠,转过身继续忙晚饭。
两人住的是小竹屋,屋外还有他们亲手做的小篱笆。时值春夏之交,晚饭时,他们搬出小竹桌,一人再搬一个小木桩作桌椅,虽然这个时节在山里难免会有一些虫虫蚁蚁,但是很奇怪,阿楠从未为它们所困。
晚饭吃的很快,也很安静,在阿楠的印象里,这似乎是阿婆第一次对他发火。
阿婆有时候会冷冰冰的,但是阿楠知道阿婆对他很好的。虽然阿婆不让他下山他很不高兴,但是其他方面,阿婆几乎对他是有求必应。
他八岁的时候,阿婆怕他无聊,送给了他一本宝贝书,在那本书里,阿楠可以看到山下发生的好多有趣的事,也学了好多东西。虽然他有时候会缠着阿婆,但是他也会经常去丛林里玩,看那里的花鸟鱼虫,小溪阳光。总而言之,虽然他除了阿婆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但是其他人懂得的东西他也一定会知道。
吃过饭,阿楠坐在小木桩上,双手托脸,仰着头看着星空回忆以往的时光。阿婆不知什么时候搬出了她的藤椅,苍老的身体在藤椅上摇摇晃晃,宽大的蒲扇也在手中摇摇晃晃。萤火虫在林中,在他们四周飞舞。她的眼睛盯着阿楠,似乎有无尽的话要说与他。
“阿楠,你过来。”阿婆唤着他,将阿楠拉出回忆。她向着阿楠招招手,又继续道:“来,坐到阿婆身边来,跟阿婆说说话。”
阿楠高兴得眉眼弯弯的,坐在了阿婆身边。
“阿婆,阿楠可以问你问题了吗?”
“可以,你可以问你所有想问的。”也许,阿楠长大了,她不该让他一无所知,她想。
“阿婆,我们真的不是亲人吗?”
“……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她想。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孙儿,她会很高兴的。
“那阿婆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是谁吗?”
“你想要去找他们吗?”
“不,没有,我不会离开您的,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们,我只是……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又何苦要知道呢,你就不怕真相令人伤心?”
“我只是想证明,我也是有爹娘的孩子,给自己证明。”
“阿楠,我也不知道你的双亲是谁,你……是我在山里发现的……”阿婆眉眼低垂,她不忍心告诉阿楠这个事实。
……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阿楠神情恢复如初,不过阿婆还是可以通过她那特有的观察力看出阿楠稍稍低落的心情。
“阿楠,你知道吗,在我们的天空之上,那里有另一种存在,他们叫做灵。”
“啊?”阿楠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婆,他从来没有从宝贝书上得知灵的存在。
阿婆对着阿楠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声音里透出一抹凄凉。“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灭亡了。”
“为什么?”阿楠想象着灵灭亡的原因,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诅咒,灭亡源于千年前的一个诅咒。”
“阿婆,你告诉阿楠,您是不是灵界的……幸存者?”
“你为何这样问?”
“阿婆送我的书不是人界所有的东西,从书中阿楠可以了解到其他人,我总是感觉阿婆跟他们不同,但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现在阿婆给我讲灵界,我就想阿婆是不是灵界的人。”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阿婆,除了你……灵界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吗?”
“也许……还有一个,也许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呢!”
“有些事,本就是我们存在的生灵所无法控制的,不过我们却依然可以尽我们所能。你看到天空中的那些星星了吗,有些是真的星星,有些其实不是。那些假的星星,其实是灵界海底的光亮,是死去的灵界亡魂。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发挥极大的作用。”阿婆有些答非所问。
阿楠把头伏在阿婆的腿上,“阿婆,你是不是好痛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烦你的。”
“不,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十四年。有你这样的孙儿,是我的幸运。”阿婆慈祥地盯着阿楠。
“阿婆……”
夜晚,阿楠睡熟了,阿婆悄悄地走到他的床边,伸手用食指在阿楠额间轻轻一点,一抹银光自阿楠额间溢出,消失不见。
“十四年多了……还有几个月。”阿婆眼眶里似有泪珠。
阿楠站在海边,望着这片海,心里有些恐慌——这海太大了,以至于显得自己渺小无比。
他瞪大了眼睛,又眯起眼睛,想要看清这海的尽头,或者两侧海岸线的尽头,但是,他失败了,海的尽头……也许还不是尽头一片模糊,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浪花拍打着,溅到阿楠的脚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上身一件白色小褂,搭着黑棕色的短裤。
忽然,在这海面之下,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阿楠,阿楠,阿楠……”声音很微弱,也很遥远,以阿楠的耳力,恰好可以听清。
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于海洋的哪一片,也不认识这声音,但是他向着这片海,迈出了脚步。水没过了脚踝,又到膝盖,然后齐胸……终于,海面上不见了阿楠的身影。
阿楠踏着海水,行走丝毫不觉不便,他只是不断地向着海的深处走去。
光线越来越暗,暗到一定程度后海底又能看见好多一闪一闪的光亮。但是阿楠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的身子突然停住了,一动不动,甚至海水也停止了它的涌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时间一秒一秒,一分一分,终于,大约十几个小时之后,阿楠终于又开始动了。他继续向着海的最深处走去。
一步,一步,一步……阿楠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眼前开始出现一团雾蒙蒙的光亮。光亮的中心,似乎是一团半透明的什么东西,散发着隐隐的柔光。
然而当他走得更近一些时,阿楠发现那里并不是什么其他的生物,而是一个女孩,一个呈现半透明的女孩。
阿楠轻轻唤她,摇着她的肩:“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不过女孩丝毫没有反应。
无奈之下,阿楠想要把女孩带出这深海,这才发现女孩受了重伤,应该是昏迷了。
他把女孩背在身上,转身向着海面走去,一步,一步……
几天之后。
阿楠睡在一棵树冠撑开好似蘑菇的树下,微风和着花草和泥土的芳香,在周围的空气中飘荡。
一个女孩静悄悄地走到阿楠身边,跪坐在地上,推了推阿楠。“阿楠,阿楠,你醒醒……”
阿楠醒来,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看到了女孩,也穿透女孩看到了她身体后面的景象。
这女孩是半透明的!
“你……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阿楠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睛仿佛就要再次闭上。
“是我,我是长鹿呀!”谢谢你前几天把我救了出来。
长鹿见阿楠还是迷迷糊糊的,在混沌之中,把嘴巴一撅,双眼一转,又笑了起来。她右手手掌向上伸展开来,指尖朝着阿楠方向,轻轻一吹,一只黑色的小虫飞到了阿楠脖子上,狠狠地叮了阿楠一下。
“啊——”阿楠惊叫起来,左手摸到了脖子上,有些刺痛。
“哈哈,你终于醒了。”长鹿笑着,向阿楠伸出手,食指抹过阿楠脖子上被叮咬的地方,阿楠瞬间便感觉刺痛感消失了。
“你,你是?”阿楠对长鹿虽然感觉到有些熟悉,不过她那半透明的身体和那神奇的能力都使他直觉性地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自己与长鹿之间的距离。
“阿楠,我是长鹿呀!”长鹿向前走了几步,把脸凑到阿楠眼前。“你好好瞧瞧我。”
……
盯着长鹿放大好几倍的脸,阿楠无奈地笑笑:“记得,我怎么能忘记你呢,你还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呢!”
“哼!可是你刚刚为什么不记得我呢。”长鹿转过身,一手夹在腋下,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沉思着。阿楠看到她这个样子,想起了那些教书的老先生的样子,这倒与长鹿的姿态有些相似。
长鹿在阿楠面前走过来走过去,阿楠便也盯着长鹿走过来走过去。阿楠倒要看看,长鹿能思考出个什么结果,而且对于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他有些迷糊,当然也很好奇。
“啊,我知道了!”长鹿“呼”地转过身,对阿楠说到,“我知道了,因为你现在是在睡梦中,所以不止你的身体进入了沉睡状态,你的梦态也是如此。不过晚上是梦态的时间,在沉睡状态中梦态没有完全清醒,在我没有把你的梦态唤醒之前你是浑浑噩噩的,迷迷糊糊的。”
“梦态?”阿楠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白天有灵态,晚上有梦态。白天发生的事你们都会很清楚,这是因为灵态白天是完全清醒着的,但是在早上没有完全清醒时发生的一些事,你只会感觉熟悉,这就是灵态尚在混沌之中。梦态也是如此,也有完全清醒和混沌的状态,不过人的梦态一般都会处于混沌状态。”
“所以,我现在是完全清醒的梦态了吗?那现在的这些事我白天还会记得吗?”
“对于白天而言,现在不过只是一场梦境罢了,就算你记得,难道还会把梦境当做现实吗?”
“哦……”
长鹿正待说话,阿楠又开口:“所以说,白天我就不记得你了对吗?”
“可能会有个模糊的印象吧,不过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在现实世界见面。”希望我还有这个机会吧,长鹿在心里暗暗想。
早上,阿楠醒来,望着窗外。阳光还没有升得很高,透过树叶间隙,零零散散地撒在阿楠的床上。他坐起身,毫无征兆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一幕,被刚刚过来的阿婆看了个清楚。
“阿楠,你怎么了?头痛吗?”阿婆坐到床边,担忧地望着阿楠。
“不是,我这几天似乎做了一个梦,不,是做了几个梦。但是我记不得我做了什么梦,它们在我脑海里,我眼看就要记得了,可再仔细想的时候,脑袋里却又一片空白。”
“没事儿,不就是梦嘛,梦记不得了这很正常。”
“可是我心里总是感觉这个梦对于很重要,它与其它的梦不一样。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阿楠,你再仔细想想,好好地回忆一下你的梦。’”
难道……是跟灵界有关?阿婆心里一惊。
想到这里,阿婆对阿楠说:“没关系,你若是想要记起你的梦,我倒是有办法,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婆你真的有办法?”
“当然,阿婆不会骗你的,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让你记起你所梦到的一切。”
“那我还要等很久吗?”
“不用太久,最多等到你生日那天。”阿婆慈祥地摸摸阿楠的脑袋。
阿楠的生日在深秋,在那个山上的树叶将要彻底飘零离树的时节,现在距离那时不久了,真的不久了。
“阿楠,你住在哪里呀?离家这么久,我得回家了,不然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我……”阿楠这才发现,这个地方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要如何回家?
“阿楠,怎么了?”
“我,我的家在楠山上。你知道楠山在哪里吗?”
“楠山?我们这里没有楠山这个地方啊。你确定是楠山?”
“其实,楠山是我自己的叫法,我也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很少有人见过那座山。”
“这样子可怎么找,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让父亲帮你找。毕竟你现在也无处可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长鹿和阿楠一起出了无垠海域,长鹿拉着阿楠向王宫走去。
然而,长鹿和阿楠刚刚走出无垠海域没多久,就止住了脚步。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他们震惊。
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一片一片地,仅存大体的轮廓。与此同时,杂草肆虐,却不见任何一个生灵。
“怎么会这样?”长鹿疯了似的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环顾四周,除了荒芜,不见丝毫生气。
“长鹿……”阿楠实在也被惊着了,他向长鹿追过去。
荒芜,除了荒芜还是荒芜。
阿楠慢慢地停下脚步,长鹿脸色苍白,身体在发抖。
“阿楠,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长鹿面对着阿楠,抓着他的胳膊,质问。眼角,却泪如泉涌,不受控制。
望着眼前的一切,一个想法闪过阿楠的脑海,难道……阿楠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问长鹿:“长鹿,我救你的那片海,是什么海?”
长鹿低下头,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忍住泪水。她的嘴巴紧紧地抿着,喉咙忍得有些发痛。过了好一会儿,长鹿强行调整自己的语调,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到:“无—垠—海。”
无垠海……阿楠心里再次将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原来他的猜想是对的。这不是人界,阿婆口中可能的幸存者,大概就是长鹿了吧!
“长鹿,”阿楠轻轻拿开长鹿的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长鹿,我们要不要再继续找一找,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幸存者。”
“我能不哭!”听了阿楠的话,长鹿擦擦眼泪,拉起阿楠的手,“我们走吧!”
你有没有体会过绝望之中的绝望?阿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凉的景象,到处充斥着绝望。天空蓝蓝的,却没有一片云,一丝风,没有生命的气息。
越走,心中的希望越小。
白天与黑夜相互交替了多少次以后,他们来到了王宫前。其实哪里还有什么王宫,无论以前多么宏伟磅礴,最终还是变成了废墟。
灵死后没有尸身,当生命陨落,无垠海海底就会多一颗星星,那是他们的亡魂。
“扑通”一声,看到这样的景象,长鹿知道,所有人都已离自己而去,外加长途劳累奔波,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长鹿,长鹿……”在她倒下前,她只听到阿楠焦急的声音。除此之外,别无他声!
“长鹿,长鹿……”阿婆站在门口,盯着睡梦中的阿楠。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良久,阿婆化作一缕青烟,融进了阿楠的额头。
阿楠还在焦急地唤着长鹿的名字,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阿楠回头,一滞,有些欣喜。
“阿婆,你也在这里,太好了,你看看长鹿怎么了。”
“没事儿,她只是太虚弱了。”阿婆扫了一眼长鹿。
“阿婆,”阿楠叫了阿婆一声,“怎么了?”阿婆疑惑地看着孙儿。
“阿婆,你口中可能的幸存者是不是长鹿?”
“是。”
“难道灵界真的就只有你们两人了吗?”
……
阿婆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讲。长鹿能活多久,自己又能活多久,她不知道。
阿楠见阿婆没有回答,心里明白阿婆不想谈这件事,所以也就闭口不再问。
阿婆携着长鹿回到了楠山,让她好好地休息一下。早上阿楠醒来时,望着脸色苍白的长鹿,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梦里的一些事情。
阿婆走过来,对他说到:“阿楠醒啦,快点来吃早餐吧!”
阿楠慢吞吞地走到桌旁,“阿婆,我记得长鹿,但是记的模模糊糊。”
“阿婆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你吃完早饭,阿婆就让你记得梦里的事。”
吃完早饭,长鹿刚刚醒来,阿婆也刚好恢复了阿楠梦态里的记忆。
长鹿的身体还是半透明的。
“长鹿,你感觉怎么样?”阿楠见长鹿醒了,悬着的心有些放下了。
“我没事。”长鹿虚弱地朝阿楠笑笑,随后注视着阿楠后方,强坐起身,“祝神大人。”
阿楠疑惑地回头,对上了阿婆的眼睛。阿婆回应长鹿:“长鹿公主。”
阿楠呆了。
两人看出了阿楠的疑惑,“坐下说吧,恰好我也有好多不清楚。”长鹿向里移了移身子。
阿婆是灵界的祝神大人。祝神的地位基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某些方面,就算是长鹿的父亲——灵界的王——也不能决定,而必须由祝神决定。
祝神是灵界的守护者,一代一人,老祝神濒死前会将自己的记忆作为礼物赠与新祝神。所以,祝神的很多事,除了灵界的王,其他人都不知。
比如这次,灵界灭亡的原因。
千年之前,灵界有一个叫做裂的叛徒,他是王的将军,表面稳重忠心,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野心家。
灵界有神力,由祝神守护。这神力是守护灵界的力量,是神的恩赐。神力的存在生生世世仅有祝神与王两人知道。然而,裂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股神力的存在,竟把心思打到了神力上。
每年五月,祝神都会通过无垠海的通道到人间一月。裂是战功赫赫忠心耿耿的大将军,那年五月,裂趁祝神不在灵界,利用王对他的信任卑鄙地暗伤了王,致使王身受重创,而他趁此机会盗走了神力。
裂盗走神力之后,想要让神力为自己所用,然而就算他再强大,又如何能以一个灵的身体来承受这神力。裂强行把神力占为己有,自封为裂神,却不想这神力不肯为他所驯服,最终神力不受他控制,堕落成魔。祝神听到消息后回灵界找他讨回神力,当时裂被神力折磨痛苦不堪,已是强弩之末,最终败在祝神手下。
祝神虽称之为神,却也只是一个灵,她杀不死裂——无论他是神还是魔。祝神只能选择将裂封印,炼化神力。但裂却不甘心被封印,选择自刎而死。临死之前,他发出诅咒:“我以我的生命发出诅咒,若干年后,愿擎天山倒,锁天链断。”
裂神死了,神力也消失了,留给灵界的只有这样一个可怕的诅咒。
为了防止发生恐慌,祝神和王死守这个秘密,并将听到过这个诅咒的灵的记忆进行消除。可是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三百年……灵界安好如初。渐渐地,祝神和王认为也许诅咒将不会应验,裂终究也只是一个灵罢了。故而,诅咒的重要性慢慢下降,王和祝神对于这个问题也不再那么慎重。
谁知,这诅咒于千年之后在灵界应验了呢。
长鹿现在还能清晰地记着当时的情景:擎天山倒,锁天链断,天上烈火燃烧,无垠海水涌入大地;天火红火红,似乎要烧出个窟窿,地上海水肆虐,冲刷着一切。
火是神火,无垠海水是重水,都不是平常的火和水,即使是灵也难以控制。这一代祝神,也就是阿婆赶回灵界时,她望着破败不堪的灵界,有心却无能为力。
当阿婆以为所有的灵都难逃噩运时,她利用灵力搜寻所有生命,结果发现还有一个灵没有失去生命。最终,她在无垠海底发现了长鹿,长鹿被擎天山上的一块碎石压着。
阿婆将长鹿从碎石下救出,却并没有带她出无垠海,而是选择将她留在了海底。无垠海水虽然极具破坏力,却也能让长鹿伤势不至于恶化,保留她的生命。
再后来,阿婆就离开灵界,来到了人界。她要挽救灵界。
“阿婆,这么说,灵界还有希望了?”长鹿行色憔悴,眼睛却亮了起来。
“你就是灵界的希望,我的公主。”
“我?可是我只剩下半条命了。”长鹿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她的灵力会越来越少,身体也会越来越透明,直到在这世界上烟消云散。
那时,天空又会多一颗星星。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阿楠得知长鹿复活有望,有些激动。
“我有些说累了,下次再说吧!”阿婆站起身,直接离开了。
留下的长鹿和阿楠面面相觑,他们能感觉到,阿婆不想说这个问题,可是为什么呢?
傍晚,阿楠在院里劈柴,阿婆走了过来。“阿楠,如果有一天,阿婆做了伤害你的事,你……”后面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相信阿婆是迫不得已的。”阿楠体贴地及时接话,避免了阿婆的尴尬。
“阿婆,你养了我十四年,我感激还来不及,我知道阿婆对我的好。”阿楠想了想,停下手中的活儿,问:“阿婆,你说的,是不是长鹿的事儿,如果我的存在可以挽救长鹿的生命,那么,我愿意!”
“阿楠,谢谢你。”阿婆紧紧地抓住阿楠的手,眼眶有些红红的。
“阿婆,如果能够救长鹿,我也很高兴。”
“你可知道后果?”
“最多命一条罢了。”
“从我发现你的那一天起,我便一直在你的饭菜里加入注了灵力的法叶草,法叶草是灵界之物,是有助于恢复灵力的药草。持续十五年,你的身体会充满灵气,这也是你为什么能够在梦态中去见长鹿并将她唤醒。”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对,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那我要怎样做,才可以帮助长鹿?”
“必须要得到长鹿的允许,你的灵魂进入她的梦境,永永远远留在那里。当肉体与灵魂分离超过半月,灵魂便再也回不去了。没有肉体的灵魂会意识消散,积蓄了十五年的灵力就会恢复长鹿的身体。而你,就失去了灵魂,你知道结果……”
阿楠知道,失去了灵魂的肉体,必死无疑!
“阿婆,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进入长鹿的梦境里。”
阿婆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却发现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毕竟阿楠奉献出的是他自己生命。
“长鹿……”阿楠继续劈柴,阿婆转身要离开,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长鹿。
听到阿婆的声音,阿楠抬头向门口看去。“长鹿,你怎么出来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他扔下手里的斧头。
“阿楠,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让你失去生命。对不起阿婆,我不能够那样自私。”说完,长鹿甩开阿楠想要搀扶的手,自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自己进去了。
阿楠和阿婆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晚上,阿楠和阿婆都入睡了,长鹿独自坐在夜色里,双手抱膝,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鹿。”
夜很静,长鹿蓦地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却是阿楠。
她望了一眼另一边床上熟睡着的阿楠,心知眼前的这个是阿楠的梦态。
“长鹿,让我进入你的梦境里好吗?”
“除了这个,其他问题都可以商量。”
“我只是想进入你的梦境,我想看看你以前的生活。第二天早上,你可以把我赶出来,在你的梦境里待一晚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损伤。”
“这……”
“长鹿,我们是朋友吗?不管怎样,我们两人并不能一同活着,所以,我想把握现在,好好地了解一下我的朋友。你是我唯一一个朋友。”
“好,我答应你。不过到了时间,你必须从我的梦境中脱身。”
“好,我也答应你。”
长鹿慢慢地躺下,很快进入了梦乡。阿楠得到了长鹿的允许,轻轻地走到阿楠身边,融进了她的额头。
“长鹿。”
“阿楠,你来了。”长鹿望着眼前宏伟的宫殿,想到它如今的模样就想落泪。
“灵界王宫,好宏伟,也好轻巧。”
的确,展现在阿楠面前的灵界王宫,高处,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低处,如一座山般岿然不动,两侧又好似展翅欲飞的鸟儿。在阳光的照射下,雪碎石砌的雪白的城墙在阳光的照射下星星点点地反射出淡黄色、金黄色的光芒,真有如阳光颗粒般的碎片被吸附在了城墙上。
然而,这里却不是个像雪域般纯白而单调的世界。你往这儿看,有大片大片的嫩绿的草原,也有火红火红、湛蓝湛蓝等等各色各异的花朵。你往那儿看,有分不清是碧蓝还是碧绿的湖水,周围生灵繁盛,分明就是个天堂。
“你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就好。”长鹿轻启丹唇。
阿楠虽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他随长鹿走着,走过宫殿,他看到雪地里几个孩子在玩耍,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不过六七岁。长鹿指着一个扎着红色头绳的小姑娘说到:“那是我,其他的是我的兄弟姐妹,今天是大哥的成人礼,难得没有人管我们,我们玩得很开心。”
雪把他们的小手和脸冻得红红的,但是他们不在乎,向着手上哈一哈气,获取些许温暖继续玩耍。
被草覆盖的山坡上,长鹿双手垫在头下,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长鹿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阳光很暖,虫鸟的叫声很美,长鹿的眼皮渐渐地有些沉重,睡了起来。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旁,采了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地挠她的鼻尖和脖子。
长鹿被骚扰醒了,痒得很,她自小就特别怕痒。她故作生气,撅着嘴巴,恨恨地盯着面前一脸坏笑的人,“表哥,你又捉弄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长鹿猛地起身,向表哥扑了过去。两人中心不稳,一起又倒在了地上,叽里咕噜地向着山坡下滚去。
站起身时,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
长鹿过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有苦有甜,一幕幕地展现在阿楠的眼前。让阿楠记忆犹深的一幕是长鹿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的父王母后连同几个兄弟姐妹给她的惊喜。
长鹿那天的生日是在一个美丽的山坡上进行的。当时枫叶燃遍了山坡,抬头,枫叶映着天,红色映着蓝色,长鹿第一次觉得红色与蓝色配得是这样美;低头,红与黄相交的枫叶铺满大地,长鹿不禁感叹红与黄竟然能够组合成这样多这样美的色彩。
这些灵界的王族换下了平日的华服,穿上了洁净的朴素衣服,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他们高贵的气质。他们那一天不是王族,而是普普通通的灵。没有尊卑,没有繁杂的礼仪,只有家庭的温暖,亲情的温暖。
阿楠从来没有体会过在这样的大家庭里一起欢笑的感觉,但他好羡慕长鹿,好想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他想,也许这就是为何他对于这一个场景印象特别深的原因吧!
“我好羡慕你!”阿楠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有什么好羡慕的呢?过去越幸福,现在就越伤心。”
“至少你曾经拥有过。若我能跟家人这样快乐过,即使我现在就失去生命,也绝无遗憾。”
听到这里,长鹿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也许她错了,阿楠才是对的。
“长鹿,你要知道,你现在是灵界的唯一希望了,阿婆已经老了,你不能把灵界的希望再压在阿婆身上。你是灵界的公主,你要担起你该有的责任。”
“可是……我不能因此而害了你!”
“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你,如果不是阿婆,我早已化作了泥土。”
“长鹿,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不,不!我不能这样自私!”
“你如果为了自己的感受而使灵界永远失去希望,岂不是更自私!”阿楠的话不是问句。
“我……”长鹿望着眼前一幕幕的自己曾经的经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谁能来帮助她?
“长鹿,人是可以重生的,我们还可以在下一世相见。”
灵界一年,人间便已是一个世纪。他们两人都知道。
“阿楠,这一世我对不起你。下一世,我一定去寻你。”
“长鹿,你醒了以后,帮我谢谢阿婆,告诉她她永远都是我的阿婆。”
“嗯,好。”
第二天早上,阿婆没有唤阿楠和长鹿,他们没有醒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是。不过长鹿那半透明地身子却一点点的恢复。阿婆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半月后,长鹿醒来了,她的身体已经痊愈。她看着另一边床上的阿楠,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阿婆随着长鹿一起回了灵界,无垠海底的亡魂自行汇聚,代替了被盗取的神力,灵界终于又焕发出了生机。
这一年过完后,长鹿通过无垠海底回到了人间。灵界还有阿婆,她要回来等一个人,寻一个人。也许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下一个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