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非洲穿越记》第三章 也门风情
晚上十点,飞机从喀土穆飞往也门首都萨那。
我的座位位于飞机左翼,周围都是也门人,我成了大家的话题人物。会英文的人问我从哪里来,不会英文的也会朝我看看,然后和同伴窃窃私语几句。我的邻座试图同我说话,但是我们并没有交集的语言,他只好冲我笑笑,两手一摊做无奈状。我的前座是一个老人,下飞机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双目失明,走路也不方便,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一直搀扶着他。不过他讲得一口好英文。他不时回过头来,一会儿问我是否还好,一会儿问我在萨那有没有住的地方。飞机快降落时,他又问我是否有厚的外套,因为机场外面很冷。他一直在为我考虑,虽然失明,却比谁都能看清深夜造访的孤独旅行者紧张不安的心。
“别担心,我的朋友,”他说,“我们会帮助你。”
下了飞机后我结交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他答应带我去萨那市区。这趟也门之旅看起来很顺利。不过我未免高兴太早,机场入境处迎接我的就是一个大麻烦。我的护照交上去就被移交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并获得了吹毛求疵的严格审查。目前也门局势紧张,他们都很好奇我的签证是怎么拿到的。
这个国家并不接待自由行的旅行者。我没有预定任何酒店,也没有联系当地的旅行社,就堂而皇之深夜闯入了。看样子,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我的去留就取决于这场临时讨论的最终结果。盲眼的老人和穿着体面的年轻人等了我一会儿,并不能帮上忙,只好离开了。
当我听到“return China”时心里顿时慌了。这莫不是要把我遣返回国!旅行已近半年,跨越了好几个时区,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如果被遣返回去,这次旅行就半途而废了。并且,已经买好的也门飞吉布提和吉布提飞埃塞俄比亚的机票也会作废。这是不小的损失。我心里想,只要不被遣返回国,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我都要一一答应。
最后他们没有把我遣返,而是帮我联系了一家旅店,由旅店经理担保我在也门旅行期间的安全。旅店经理在电话里说住宿价格是每晚50美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他说马上来机场接我。
我一直在小屋子里待着,半个多小时后,他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向我交代了一些情况,告诉我房间有50美金的和30美金的,都含早餐。我选择了30美金一晚的房间——这对我来说依然太贵了,但眼下也只好答应下来。
他叫莫格利(Mogally),看上去三十来岁,英语说得很流利。他说他曾在菲律宾留过学。我坐上了他的车,经过几处岗哨的检查,穿过重重夜色,终于来到了位于萨那老城的达乌德旅店(Dawood Hotel)。
达乌德旅店接待处的墙上挂着三只红边的圆钟,从左到右分别指示着纽约、伦敦和萨那的时间。最右边的那块钟上,指针指向凌晨两点三十四分。
第二天,吃完旅店提供的早餐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溜达了。作为唯一一个自由行的造访者,我独自穿行在迷宫般的巷道之中。
老城的建筑有着统一的风格,似乎都是按照同一个的模板建造出来的。墙上的花纹、门窗的样式、房屋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若说有差异,无非是高矮胖瘦不同。跟中国古代的建筑一样,充满美感。每一栋房屋都像一个凝固的音符,组合起来则是一首充满也门风情的音乐。漫步其中,就像沐浴在音乐声里,心情自是无比欢愉。

也门人是这首音乐的演奏者。跟这里的建筑一样,也门人的装束有着鲜明的特色。成年男子穿着长裙或长袍,外面套一件西装,缠着头巾,系着一条宽腰带,腰带上别着一把佩刀。他们就像一百多年前留着长辫子的中国人,到哪里都会被一下子认出来。街上很少看到成年女子,在集市上会碰到一些,不过都裹着一身黑纱,大多数人连面部也完全遮住,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女人的美被完全藏了起来。

也门人对传统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但也并不排斥外面的事物,至少从市场上众多中国制造的东西来看,他们乐意和中国人做生意。也门人热情好客,敞开心扉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东方人。他们很喜欢拍照,面对我的镜头时毫不躲闪,还大方地配合着做出一些花哨的动作。
也门小孩子特别漂亮。他们活泼大方,不惧生人,总在微笑。不过,我还是遇到一个特别腼腆的。他很特别,我一下就在人堆里注意到了他,那时他笑得很迷人,但是当他面对我的镜头时,就变得特别拘谨,两只小手握得紧紧,显得很紧张。他看起来有十来岁,正在帮助大人们卖咖特。萨那老城里,似乎有很多这样的“童工”。




在老城的巷子里转悠的时候,我看到有些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儿骑在自家的窗户上向外打量世界,这是萨那老城的一个特色。男孩们聚在一起玩弹珠游戏或者踢足球,这大概是他们童年主要的娱乐活动。

我每天都会在老城里闲逛。萨那老城充满风情,富有生活气息,总是迎合探索的脚步,也能满足好奇的眼睛。有一回我看到街道中央有一个卖儿童玩具的男子,他的头上戴着一个毛茸茸的大红色海星,以便招徕顾客。一个卖橘子的大哥,在自己的头上绑了一圈带绿叶的橘子,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他俩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堪称“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我还看到一个开杂货铺的少年,长得特别俊俏,就像童话里走出的王子,有着卷曲的头发和迷人的大眼睛。



老城里,人们的生活充满乐趣。有一天夜晚,我路过一家店铺,看到有个五十来岁的老伯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漫不经心地嚼着咖特。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个圆筒形的空铁锅,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对我“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老伯的身后,狡黠地笑了一下,将铁锅狠狠地砸到了老伯的头巾上。正在悠闲嚼着咖特的老伯被突然的迎头一击命中后,倏地一下跳了起来。中年男子笑得更激烈了,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兴奋。接着,他俩就像小孩子一样追打起来。
也门男人咀嚼咖特(khat)就跟着了魔一样,站在街上,三百六十度,任意一个角度看过去,几乎都可以看到有人嘴里正在嚼着这种叶子。这真是大大开了我的眼界。我眼里的疯狂之举,在这里再正常不过。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也门男人的腮帮通常会隆起一块,就像长在脸上的一个肉瘤,除了服饰之外,这是识别也门男人的另一个重要标志。

也门人咀嚼咖特成癖,情况的严重性不亚于中国人当年吸食鸦片。据说也门家庭用于购买咖特的费用几乎占了家庭总收入的一半甚至更多——幸亏他们不需要依赖外国进口,只需自产自销。在萨那老城,有专门卖咖特的店铺,不过更多的是灵活作战——很多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就摆开了一个小摊铺,还有人开着吉普车兜售的。

咖特是一种植物的叶子。据说这种叶子跟咖啡一样,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有人还告诉我它能提升性欲,有伟哥的功效。人们把咖特叶子放在嘴里反复咀嚼,味道会由最初的苦涩转化成甜味,这时人就会产生欣快感。咖特有不同的等级:最好的是咖特树枝的深红色嫩芽,一小把的价格就需要四十到六十美元;次一些的是咖特的嫩枝叶,呈现淡红色;最差的是绿色的普通枝叶,但也并不便宜,一小袋就需要十美金。
夜晚,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咖特夜市上盘腿而坐的小贩,穿着长袍西装腰间别着佩刀的买主,组合而成的一幅幅讨价还价的画面,充满着浓浓的也门市井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