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生 寂寞的游戏

有的人总是对阴暗的角落有兴趣。有时候，他们会找到一些井盖，掀开他们，看着井底的一层黑色的污浊物，也许是淤泥，也许是某些排泄物的硬硬的薄层，有许多细小的东西在动着。这些迷人的小东西，深深的吸引了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对它们有兴趣呢？一群黑暗中狂欢的幽灵，如果你用手电打一束光，为它们升起一道光，从天上降下来，它们便会像极了见证到的神灵，那样欢愉。它们实在是那样的喜欢和深藏黑暗，所以实在没有不庆祝的理由。

后来在很多时刻，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些对阴暗角落有兴趣的人们，还会不定期的想起那些他们说过的话。他们说，要想做点事，别把自己太当人，别把别人不当人；还有，这世上原来就没有什么神话。所谓的神话，不过是常人的思维所不易理解的平常事；还有，光明找不到的地方就是黑暗，藏起来的地方，就是黑暗的归宿……

自从失去了能照耀到阳光的乐趣后，也就是那次让我领悟到所谓的“阳光”，是需要你的许可。我便失去了那份角落里的宁静，和那份慢慢悠悠看待生活的滋味。有的时候，我深深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无非都是想要隐埋我的某种失落感。特别是当我写读书笔记，写感悟，写剧本，写导演阐述的时候，这份失落感就变得特别明显，它暗暗藏在我身后。

好像只有躲藏，才能为我带来某些时刻的喜悦，刹那的空白，某种隔离，某种生活与生活之间的间隙，时间与空间为我裂开的缝隙。

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我试图抓住他们，但不能。我害怕不敢，我的胆小懦弱无法给我带来片刻的宁静，比如我尝试把自己躲在家里，开始含沙射影，或者是通过某些导演手法间接揭露真相。可是依旧有不间断的杂音在我耳边嗡嗡。让杂音消失的办法，就是无声。有一次，意外让我得到了某一个时刻的无声。那是走在大街上，突然间，所有的人都倒下了，120急救车滴滴滴的呼啸而至，我渐渐听到了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又传来了血液在血管摩擦的声音，我环顾四周，屏息以待，感觉有大事要发生，然后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我昏倒了。

我躺在医院里，周围围绕了很多人，他们带着面具，对我说话。吵吵闹闹的，我感到很无奈，没想到寂寞也是闹哄哄的。我一直耿耿于怀，从此我的生命里好像缺少了某些东西。我体会到了“无所事事”，这个词的威力。周围的人对我说了很多话，要坚持，你要加油，别躲起来，你会好的，我们会陪伴你一起战胜病魔。

但对于我来说，无所事事，却是意义非凡的。一整天，我都在偷偷咀嚼这个词的味道，像一只躲在树叶后面的蚕茧，心底的芽悄悄发芽，迎向阳光，伸出窗外……我想，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次想到这里，黑暗中一只无形的手，伸了出来，挡住了阳光，折断了嫩芽。后来，我变得有些期待，反而不怕这只黑手了。我期待他对我命运的操控。

为什么是我？我想不出来，除了躲藏之外，还有什么比一个等待死亡的人而言无所事事更让他觉得充实呢？这一点也不奇怪，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可是躲的好好的，好到连我们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曾经藏在过哪？

“啊，啊，我不想死！”隔壁床的人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紧紧握住旁边人的手。另外一双手，捏了捏手心，离去。我的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杂音逐渐消失。握紧了双拳，心中恢复了一股信念，想要继续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中。

作者：袁哲生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后浪
出版年：2017／9
页数：248
定价：38.00元
装帧：平装
丛书：后浪·华语文学
ISBN：9787559604170

谨以此文纪念，愿在阴影中注视着我们这些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