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阳关(三)
石子路上只有沙沙的牲口蹄掌声,驼铃和马铃铛都摘了下来,徐茂的马走在最前头,紧跟着驮骡,骆驼,最后是汤湘英父子。沿街各家都紧闭着大门,像似藏了起来,没有一点灯光,死一般寂静,只有偶尔传出的几声狗叫,说明黑暗中还有人蛰伏其中。汤袭龙突然想到了刺猥这种动物,每当碰到畏险的时候,它就把头缩入肚里,蜷缩成一团,竖起全身的刺,让攻击者无处下手,人遇到险情也会本能地躲藏,只是身上少了刺,还不如这刺猥。不大功夫就到了土夯城墙的南门洞口,没有把守的兵勇,两扇故旧的城门敞开着,徐茂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确信没有异常,两脚用力夹了一下马蹬,枣红儿马会意地加快了步子扯紧了系在鞍鞯上的缰绳,后面的牲口也跑了起来,断后的汤湘英父子紧随着出了城门,他们庆幸没有人盘查阻拦,长出了一口气。汤湘英回过头自言自语地嘟囔:“怎么也不派人把守城门,要有土匪来抢,可要出大乱子。”随即他就想到自己这如丧家之犬的处境不竟哑然失笑。
出了城门再往前走,就很少有人家了,广袤的原野上雪后更显得空旷孤寂,没有了房舍的遮敝,淡淡的月色照在雪原上比城里透亮了许多。路边稀稀拉拉的大白杨树,一字长蛇阵摆开伸向远方,牲口不用人吆喝,自然会顺着树间的石子路前行。这些当年汤湘英他们随左帅西征时手植的树苗,几十年过去了,已长成一怀抱不住的大树,杨树寿命只有几十年,有些已挂满了枯枝,高大的树冠上宿了成群的乌鸦,受到他们的惊扰噗噗飞起,从一棵树掠到另一棵树上,呱!呱!刺耳地叫喊,几只鹘隼从乌鸦群边掠过,乌鸦惊慌四散,呱!呱!声中夹杂着哀嚎,而鹘隼偏偏落在不远的树枝上发出吱!吱!刺耳的尖叫,骚扰得乌鸦群扑腾乱叫不得安生。
行进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歇,天空渐渐转为灰蒙色,然后东方初露出一片鱼肚白,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跃了出来,一切都迎来了光明,人呼出的气在晨曦中变成了一丝白雾,能看清楚每个人结在嘴边皮袄上的白霜,驼马嘴边结了一圈冰霜,骡子偶尔打声响鼻,被缰绳拽着不情愿地跟在马后走,骆驼要从容了许多,一起一伏摇晃着稳稳地向前迈进。经过一夜的紧张,困盹袭扰着人们,阳光下骑在马上就眯糊了起来,突然一个颠箥惊了神,吆喝牺口两声,又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