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铜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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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光线暗淡的牢房里,油灯噗噗噗的爆响着,火光摇曳,随着走廊的过堂风跳动,明灭不定。
他两眼极尽凸出,渗出血珠,沿着瞳孔挂在脸颊上,鼻子诡异地镶嵌在面容上,乍看之下像两个孔洞。
他竖起的耳朵上挂着两条扭曲的鳞蛇,厚厚的嘴唇翻起,露出瘆人的獠牙,猩红的舌头从中垂下……
2
“这应该是一把钥匙。”程空释把玩着,冷峻的面容上透出凝重,翻转时,牵动手臂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声响,“这应该出自云宁城荆蛮族。”
“不错,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
程空释将鬼脸铜牌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虽然你声音有些熟悉,但你找错了人了,我现在只能算是个死囚而已。”
“你果然聪明,实不相瞒,只要你肯配合我们去一趟云宁城荆蛮族,事成之后,可以还你自由身,如何?”身穿斗篷的男人看不清楚面容,端坐在木桌旁,双手交错着,不断来回活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被抓进来?”
“当然。”
程空释笑道,“逃兵,在青宴国法典中,必须受到军法处置。”
“只要你完成任务,可以得到赦免。”
程空释大笑,“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我建立的功绩,都不足以赦免死罪,去一趟云宁城,死罪可免,你觉得可能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程空释目光一寒,“铁三知道吗?”
“这事还由不得他来权衡,通判已经同意,只要你点头,现在就可以跟我走。”
程空释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那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露出的面容浮现惊色。
3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妄图打荆蛮族主意的,都没有好结果。”
“你这人很不识趣,要不是我有这种冲动,你恐怕就要秋后问斩了吧?”
程空释轻笑了声,“对一个心死了的人,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为什么又同意了?”
程空释望着夕阳余晖,脑海浮现出一道脸庞,一闪而逝,“第一我想要知道你们是怎样让铁三同意放了我,第二我只是想要趁着临死前,去一趟云宁城,一切终归有个结点。”
“上面的意思,铁三又如何?他只能同意。”
“你是什么人?竟能左右通判?”
“我和你一样,出自同一个地方。”
“你也是斥候军一员?”程空释惊讶,凝目细看,“你究竟是谁?”
“段天言。”
撩开的斗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颊,那双眼睛泛着皎洁。
程空释大笑,两人相拥拍打着肩头,彼此笑道,“你还活着。”
许久,两人分开,相视对望,再次相拥,久久不语。
4
滴滴答答答……
刺耳的摩擦声中,约莫一人高的长盒子打开,里面涌出一道霉腐味道。
程空释用衣袖煽动了下,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老朋友”,眼前恍惚,浮现出战场临阵时,自己和兄弟们率先而出,消失在黑暗中的画面,不免长叹了声,随手关上盒子,将其背在身上。
“归藏在手,同僚犹在,人生一大幸事!”段天言拍了拍他身前的归藏盒,发出笃笃声,“火、武、机斥候三部,你是唯一集三部之能的高手,原本的将才,无奈那一次,呵呵呵……”
程空释沉默不语,“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也是,已经过去了,昔日之人,那一战死绝,只留下你,如今的斥候三部,已经不复昔日荣光,若非如此,我也无需千里迢迢,来到安西府将你找出来。”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云宁城荆蛮族民风彪悍,遗留古风,虽不知道你意欲何为,可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做无谓的挑衅,落不到好处的。”
段天言轻笑道,“我既然敢找你,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更何况,有你在,我相信不会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保你无恙?”
“因为你去过荆蛮族,而且好端端地回来了。”
程空释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不但知道这些,而且肯定,你同意去荆蛮族,应该是留恋什么。”
程空释目瞪口呆,“你如何知道的?”
段天言不动声色道,“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5
东山府不在东面!
云宁城地处东山府西北边缘,南与赤地疆域相隔,北与北域草原毗邻相望,青宴国在此布下重兵,抵御西北外敌,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这云宁城是荆蛮族曾经的首都,历经千年之后,在北域草原与青宴国的相互吞并下,如今只成了部落,依附青宴国之后,被划分在云宁城管辖之内,成为青宴国防御的边缘,里外不讨好。
然而在这占地极广的云宁城荆蛮族地域里,流传着各种诡异的传说,无论遥远的巫蛊时代,还是传说的仙药时代,皆出自于此,更为出名的要数曾经赫赫有名的“无念斋”前身便源自荆蛮族七十二寨其中之一。
提及荆蛮族,首先想到的是暴力、神秘、血腥……
血腥弥漫,在古老的广场之上,所有的荆蛮族人被围困起来,浑身银鳞甲的士兵凝视人群,寒光透亮的长戈散发出嗜血的冷芒,弩机上的箭矢冷冰冰地对准人群,只要有任何人胆敢轻举妄动,定会被弩机瞬间射穿。
地上残留着惨死的尸体,血迹斑斑,尸体上的箭矢和伤口震慑着在场的荆蛮族人,令他们大气也不敢喘息。
这些以彪悍出名的荆蛮族,士气低落,嘴唇干瘪,饥饿与死亡让他们绝望。
马蹄声传来,打破了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
“上意所在,我也很无奈。”
两名士兵奔上前,接过二人马缰绳,两人从马背上跃下。
程空释扫过密集的人群,这荆蛮族祭坛广场他在熟悉不过,犹记得那日和她在这地方惜别的温存,如今风光犹在,可故人却不知在什么地方。
他伸长了脖子,搜寻人群之中,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些荆蛮人能看出他们二人身份不一般,目光流露出怨毒神色,恨不得一拥而上,将二人撕碎。
“你不会是想要进入这荆蛮族密地吧?”
“程空释果然是程空释,不愧是集斥候三部的高手。”
“我拒绝!”
段天言眉目一挑,“恐怕你拒绝不了。”
“哈哈哈,你第一天认识我程空释?”
“我当然认识很久了,所以非常了解你,断定你不会拒绝。”段天言胸有成竹道,“要是我没有猜错,你在安西府,神捕司大牢中,之所以会答应我一起来云宁城,应该是想要见赫连安白最后一面吧?”
程空释探手抓向段天言的肩头。
段天言早有防备,沉肩带肘,轻巧躲过。
程空释冷笑,变爪横扫,快如奔雷,迅疾如风,抄住了段天言的脖颈,一转,向上撩起,拿捏住了段天言的脖颈。
“说,赫连安白是不是在你手中?”
段天言脸色涨红,仍笑嘻嘻道,“算是,也算不是。”
“什么意思?”
段天言笑道,“想不到你还这般厉害,我竟一招躲避不开?”
程空释一拍归藏盒,嗖的一声,一把长剑崩出,凌空落下,他抄在手中,剑尖抵在段天言的脖颈上,“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你稍稍耍点小心思,我保证手中的霹雳剑穿透你脖颈。”
段天言谄笑,伸手推开霹雳剑身,“想要见她,全凭你一念。”
程空释反手倒转,霹雳剑归盒消失不见。
6
漆黑、潮湿、霉腐味道肆虐,逼迫的人喘息不上来。
程空释和段天言各自绑着纱巾,护住鼻息,这纱巾是特殊处理过的,里面垫付了薄荷叶,竹纤维等等,将糜烂的气味驱散。
前方数十名斥候举着火把,向着里面探路。
“你们不能进去,你们会受到昊天的诅咒。”
“你们都会死在里面。”
程空释浮现出踏进祭祀塔时,祭坛广场上荆蛮人的怨毒眼神和诅咒。
“你可知道,这荆蛮族的密地受过诅咒,凡是踏入其中的人,都没有善终。”
段天言道,“身为斥候,理应死在征途中,颐养天年而死,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他顿了顿,凝视程空释,“那你呢?以你的身手,神捕司的大牢岂能困住你?”
“昔日的罪过,我应受到惩罚,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
段天言失神道,“其实那一次北征,斥候失利,不是你的过错。”
程空释脸色难看,仿佛被人翻起心底不愿被提及的往事,他涨红脸颊,喘着粗气,“你没有资格评价那次北征,是我大意,才使所有兄弟置于死地,是我的罪过,我万死难辞其咎。”
段天言静静不言。
台阶一路直下,漆黑的甬道被照亮,漆黑太深沉,火光穿透不远,看不清前方的空间。
滴答滴答……
水滴声回荡,潮湿的气息撩拨着所有人的神经。
“啊,鬼……”
前方斥候惊呼,接着传来惨叫,火把摇曳湮灭,周围陷入漆黑。
程空释纵深飞跃,几个起落出现在惊呼声传出之地,一脚踢在了掉落的火把上,将其抄起。
火光闪烁,逐渐看清楚,只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脖颈上留下猩红的三角印记,不知被何物所伤。
“这是什么暗器?”段天言并未找到暗器。
“应该是被毒物所伤。”
段天言反手拔出腰间的弯刀,警惕望着四周。
“斥候军一届不如一届了。”
段天言羞愤,随即坦然一笑,“也是,自从你消失后,整个斥候军名义上归我管,可实际的掌权者是大帅身旁的刘裨将,他冲杀陷阵惯了,岂能懂得斥候军的要害。”
“斥候军再也不是斥候军了!”
“程空释!”段天言咬牙切齿,“你知道什么?当年北征失利,让整个斥候军陷入危机,一度被遣散,你到好,直接做了逃兵,一去不反复,留下这么多兄弟谁来负责?幸蒙众兄弟不弃,推举我为将领,我多方斡旋,多艰难才勉强保住了斥候军的编制。”
嗖……
一道凌厉的光影射向段天言脖颈。
段天言反手一刀,将其斩落。
噗的一声跌落在地上,扭曲着。
火光照耀下,竟是一条被砍断的赤色鳞蛇。
赤色鳞蛇血液蒸腾起皑皑白雾,两人深知有毒,忙躲避开。
程空释忙举起火把,朝着赤色鳞蛇射出的方向瞧去,这一看之下,浑身发冷。
7
这是一张巨大的人脸,侧面卧倒在地上,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在这无尽的黑暗里,如同地狱的凝视。
“这……”段天言惊退了几步。
“不过是石雕。”
段天言急道,“石雕挡住了去路,这怎么办?”
“不是挡住了去路,应该是迷惑人心所用。”程空释一拍归藏盒,嗖的一声,一条绳索飞射而出,他抓住绳索反手倒转,猛地向着石雕顶部投掷去。
飞出的绳索一端硕长的倒钩叮的一声扣在了石雕之上,他用力拽了拽,随手一抓,凌空而起,力竭时拽绳索借力,如此数次,出现在了石雕的耳朵之上。
迎面一股腥风扑来,他站立不稳,险些跌落而下,稳住身形看清楚后,不觉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吓破了胆子。
在石雕耳孔之中,竟是密密麻麻的赤色鳞蛇窝,那些蛇身游走交错,散发出蓝光的眼神像宝石一般盯着程空释,随时可能飞扑撕咬。
段天言奔袭了上来,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脸色大变,忙向着一旁躲闪,脚下一空,险些滑落而下。
凝神望去,不由双腿发软,这石雕身后,是无尽的深渊,仿佛看不到底。
8
“你为什么要进密地,你在找什么?”
段天言失神道,“看来这传言或许是假的。”
“什么传言?”程空释想到了开始看到的鬼面钥匙,“你,你是要找那面铜鼓?”
段天言郑重地望着他,“不错。”
“你疯了,怎么可能有那么逆天的东西。”
段天言冷酷道,“我没疯,荆蛮族那面铜鼓,可让听到鼓声的人武力值大增,神威如天降,不畏生死,如今斥候军一落千丈,你可以置身事外,我不行,我要重振斥候雄风,我需要那面铜鼓。”
“那极有可能是传说,不要相信,要不然荆蛮族怎么能落得如此境况。”
“不见得,或许这些荆蛮人没有掌握其中的秘密,天赋不够,毕竟曾经的荆蛮族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还有,你也看到了,那鬼面钥匙是真的。”段天言四下观望,火把在漆黑中,如一颗晦涩孤星,看不到前方的路,“这不可能,赫连安白带人逃进来了,如果是绝路的话,他们去哪里了?而且这密地不可能只有如此短的距离?”
程空释浮现出赫连安白的身影,忧心如焚,目光锐利地穿过黑暗,他使劲嗅了嗅鼻子,仔细望去,欣喜起来。
9
归藏盒中取出弩机,搜搜两声激射,箭矢射隐入黑暗,许久才听到轰隆一声,接着绳索被绷直。
“敢不敢试试看?”
程空释露出一个讥笑,率先从绳索上滑了下去。
段天言暗恨,忙跟了上去。
滑行许久,终于碰到了峭壁,能看到石阶。
程空释落在石阶之上,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臂,在火光照耀下,看到石阶旁的石壁之上有灯台,随手将其点燃。
哗啦……
火势冲天而起,沿着峭壁一路上下,霎时将整个深渊照亮,向上的火势没入顶端之后,呼啦啦间,燃烧起一团巨大的火球,凝目望去,不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竟是一张鬼面,和看到的鬼面钥匙一般模样。
噗噗噗跌落的火焰,像从瞳孔中流下的眼泪。
火势一路直下,直通底部,这才看到竟是螺旋山道,延伸向下,在最底部出现悬空的凸台,晶莹如一面镜子,火光照耀下,上面竖立着九根铜柱,虽距离很远,但在铜柱之间,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这好像是一座祭坛?”段天言露出兴奋。
火光照耀,四周如同白昼,段天言一路向着下方狂奔。
程空释眼前一阵眩晕,警觉到了什么,忙拿出一枚丹丸塞进嘴里,这才继续向着下方而去,他很担忧赫连安白的安危。
10
咚咚咚……
一阵诡异的鼓声响起。
程空释拼命晃动了下脑袋,眼前眩晕,一股暴虐之气从心底窜上丹田,直冲头脑。
他不觉沿着鼓声疾奔,竟不知疲惫,片刻间到了底部,发现眼前是悬崖,与对面的悬空凸台有一段距离。
程空释抹去额头细汗,脑海稍微清醒,却不见段天言的身影,他找寻了片刻,沿着阶梯游走了一圈,发现了一条浮桥,直通对面的悬浮凸台。
火光更胜,透着燥热,那奇怪香味弥漫着,不断侵蚀程空释最后的意念。
他向着浮桥而去。
这浮桥经过了许多年,上面铺就的木板脆裂,刚踩上去,便出现裂缝,发出咔擦咔嚓细响,随时可能断落。
程空释用仅有的意念抓住铁链,稳住身形的同时,看到一队身穿兽皮,光着上身的身影出现,沿着浮桥向着他走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踩着古怪的步伐,随着鼓声,迎着程空释的面前奔来。
程空释想要躲闪,浑身没有任何的力气,只能呼喊提醒,“快停下来,桥会坍塌。”
那些人仿佛没有听到,迎着程空释身躯,竟穿了过去。
程空释大惊失色,上下抚摸身躯,发现并无大碍,惊异莫名,回首眺望,那些欢快的身影沿着石阶直上,最终消失在火光中。
“啊呜……”
呐喊声响起。
程空释遥望,随着视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在悬浮的高台上,九根铜柱各自捆缚着一道身躯,几名穿着兽皮的魁梧大汉围在周围,敲击着地上的铜鼓。
几名身材修长的女人,武动着手中的石斧,沿着铜柱穿梭,跳着妖娆的舞姿。
周围的空地上,跪拜着男男女女,从面容上看,应该是荆蛮族人。
随着鼓点越发急促,挥舞石斧的女人驻足,粗暴地举起石斧砍向铜柱上的人脑袋上。
鲜血脑浆迸溅,跪拜的人疯狂地举起手臂叩拜着,嘴里念念有词,接下来诡异的画面出现了,男女肆无忌惮地搂抱在一起,不堪入目的画面出现。
程空释咬紧舌尖,巨痛传遍,他摒弃呼吸,这才逐渐恢复意识,凝目细看,哪里还有人影,只见段天言的身影孤立,不知在想什么。
他忙渡了过去。
11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段天言呢喃着,状若癫狂。
“你发现了什么?”
段天言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地呢喃着。
程空释逐渐看清楚他的面容,不由吓了一跳,段天言的双眼通红如血,双手颤抖,嘴角浮现出狰狞的笑意。
“你怎么了?”
段天言嘿嘿傻笑着,冲进了铜柱中央,抓住其中的铜鼓,拼命地想要将其举起来,可是连番用力,都没有能成功。
程空释这才明白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古怪的祭台上,铜柱之上残留着褐色的血渍,随着年月的腐蚀,变得干涸赤红。
段天言仰天呐喊,当啷一声,胸口中的鬼面铜牌掉落。
他嘿嘿怪笑着捡起鬼面铜牌,随手嵌在铜鼓之上。
咯吱咯吱,铜鼓转动,地面开启一道暗门。
段天言闪了一下,沿甬道滚了下去。
程空释一惊,飞窜了下去,那出现的暗道消失,铜鼓归位。
12
阴森森的碧绿空间里,两旁吊诡的雕刻凸出,透着鬼气森森。
一眼望去,两只古怪的三角头颅石雕衔接高台,仿佛两只怪兽抬着高台,其高台上摆放这一面金灿灿的饕餮铜鼓。
此时,在高台之上,一个高挑的女人站立,长发披肩,白嫩的面容上透着肃穆,樱唇漆黑如紫,令人不寒而栗。
在高台下方,数十名荆蛮族人单膝跪地,眺望高台上的铜鼓。
“赫连安白?”程空释欣喜,为她一路悬着的心放下来。
“把铜鼓给我,给我,只要你给我,我可以放了你们其他族人。”段天言双眼透着贪婪。
赫连安白双手举起,抖了抖,叱道,“程空释,我说过,你不要再回来了,要不然我会杀了你,可是你还是回来了,而且带着这些居心叵测的坏人。”
“你误会了,不是的,我本来不会回来的,可是……”
“你开始来到荆蛮族,难道不是为了昊天铜鼓吗?”
程空释脸色难看,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曾想要一雪前耻,也打上了昊天铜鼓的主意,可是遇到赫连安白后,决定从此做个逃兵。
当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后,决定以自身为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他担负的太多!
“如今你又来了,而且毁了我们的家园,害死了那么多族人,我身为荆蛮族圣女,岂能放过你们?”她目光凌冽,俯瞰着段天言冷言道,“你想要这昊天铜鼓?好好好,我今日便要你尝尝这昊天铜鼓的威力。”
“不要……”程空释呼唤。
赫连安白露出狰狞的微笑,纤细的手掌拍击在铜鼓之上。
咚……咚咚……
程空释警惕周遭,归藏盒里崩出霹雳剑。
段天言手中的长刀泛出寒芒。
随着鼓点急促,单膝跪在地上的荆蛮族人霍然站起,双眼变得赤红如血,发出癫狂之吼。
“族人们,你身后的人,便是我们荆蛮族的仇人,来吧,在昊天大神的庇护下,将这降临的恶魔斩杀,为族人报仇。”
“啊呜呜”
“杀了他们”
荆蛮族人变得狂躁,转身向着段天言与程空释飞扑而来,那勇猛的样子,浑然忘记了生死。
段天言见状,一刀劈砍向为首之人。
不想这人丝毫不怕,反而一巴掌拍向长刀,只听当的一声交错。
段天言冷不防手中的刀险些脱手,大惊失色凝望,那为首之人第二掌已经拍来,带着开碑裂石之势。
段天言不敢大意,手中的长刀横扫,可砍中那人后,并无任何影响,反而手臂被震得发疼,那些人变得如同铜皮铁骨一般,勇猛丝毫不减,将段天言围困起来车轮战。
程空释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他并不想伤了这些人,倒转剑刃,以剑身左右拍击,将阻挠之人扫开。
然而竟不能将其推开,反而觉得吃力。
如此一番下来,程空释武力值消耗极快,这些荆蛮族人丝毫不知疲倦,越战越猛,随着鼓点的急促,周身泛起青筋,血管布满脸颊,力道更加惊人,速度更加迅猛,威如泰山压顶。
“啊……”
段天言痛呼声响起,只见数名荆蛮人抓住他,一口一口咬着他身上的肉,带起道道血光。
“空释,救我,救我。”
程空释看他惨状,心念旧情,不敢大意,手中霹雳剑灌满力道,将围困的荆蛮族人扫开,眺望高台上不断叩击着昊天铜鼓的赫连安白,心中痛惜,纵深跳跃而去。
他脚踝一紧,被癫狂的荆蛮人抓住了脚,用力一甩,向着扑来的人群中砸去。
嗖……
归藏盒中飞出一道铁爪,碰的一声射入了石雕之中,那荆蛮人甩出的瞬间,程空释借力飞起,凌空一荡,摇摇晃晃向着高台落去。
扑来的荆蛮人相互撞击,跌倒在地上。
13
“安白,停手吧,你会害了他们。”
赫连安白决绝道,“那又怎样?与其被杀,还不如在厮杀中为族人而战,就算死,也要杀了你们这些罪魁祸首,是你们搅乱了我们安宁的生活,你们是罪人。”
“安白,有我,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撤走的。”
赫连安白冷笑,“你阳奉阴违,才是最大的恶人,今天就算我们都死在这里,也不会放过你们。”
赫连安白咬在手臂上,鲜血滴落在昊天铜鼓之上,滴滴答答声中,铜鼓涌动出一股翠绿虚影,挥舞着硕大的拳头,密集砸在铜鼓之上。
赫连安白双眼赤红,飞扑向程空释,抓向他胸口。
“安白,不要这样。”
噗……
赫连安白手指插入程空释的胸口,鲜血飞溅。
“安白,住手吧,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会让他们撤走,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杀了我。”
赫连安白已经陷入癫狂,双手一甩,不管不顾,将程空释推了出去。
她一跃而下,加入战局,向着段天言杀来,竟一脚将其踹飞。
鼓点更急,赫连安白和族人陷入疯狂。
突然,一人抓住了段天言的肩头,用力一抓,咔嚓一声,将其卸了下来。
其余人抓住段天言的身躯,将其高高举起。
14
程空释感觉到怪异,望着眼前翠绿的虚影,同在鼓声之中,他和段天言并未癫狂。
他担忧赫连安白,四处找寻其关键,看到铜鼓的凸台旁,放着漆黑的盒子,里面蒸腾着皑皑白烟。
拨开烟雾,看到了里面黑漆漆的丹丸,一股腥臭涌入鼻息,另他想到了石雕看到的赤色鳞蛇。
他这才醒悟,明白为什么看到了虚幻的景象。
为了救赫连安白,他一咬牙,手中霹雳剑向着铜鼓劈砍而下。
碰……
火星崩溅,铜鼓出现淡淡痕迹,可并未破损,那翠绿的虚影更加迅猛。
程空释脸色大变,一连数剑,仍无奇效,心思百转,默然一咬牙,归藏盒打开,飞出两道铁爪,抓住铜鼓。
程空释飞跃,猛地向着下方跳跃而下,旋转中身体力道猛增。
铜鼓咯吱咯吱晃动起来,他一咬牙,再次用力。
轰隆……
铜鼓脱离石台,在铁链牵引下脱离,消失在归藏盒之中。
碰……
他跌倒在地上。
荆蛮族人松手,段天言跌落地上。
鼓声顿失,荆蛮人癫狂停滞,浑身发软,疲惫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15
荆蛮人七窍流血,抽搐着便没有了动静。
一道布满血污的身影爬起来,向着程空释走来。
“把昊天铜鼓给我,给我。”段天言咯咯怪笑着,他浑身伤痕,混着荆蛮族的鲜血。
段天言另一只手臂艰难地抓起归藏盒。
他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归藏盒砸到了掉落的霹雳剑柄。
噗的一声,霹雳剑弹起,惯穿透了他跌倒的身躯。
段天言满脸惊慌,不甘心地望着程空释,“这传说果然是真的,进入这里的人,都没有善终……”
噗通……
段天言带着狰狞笑意倒在地上。
程空释移动着,抓住赫连安白的手臂,摇晃呼喊着,“安白,安白……”
气若游丝,落入耳中不可闻。
像极了呼吸声音回荡,越发清晰,程空释感觉到诡异,闻声望去,不由脸色大变。
不知道在何时,周围布满了赤色鳞蛇,那猩红的身躯,在黑暗之中像极了烈焰,在焚烧着周围的黑暗,但只是围困游走,并没有对他发起攻击。
噗……
在程空释的拍打中,赫连安白嘴里吐出翠绿的汁液,双眼睁开,当看清楚是程空释时,露出一个微笑。
程空释抱紧了她。
她懒散地将下巴支在他的肩头,那含着微笑的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柔和的目光闪过一抹妖艳的幽蓝,像极了周围吞吐蛇信的赤练鳞蛇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