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和那个时代的香港
张国荣在辞世前的几分钟跟陈太通过电话,他说:“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看清楚香港。”
2003年的3月,也许是香港改变的转折点。非典肆虐,人人自危,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因为一片薄薄的口罩而变得更加遥远。所有的防范建议,都是要设法把自己和其他人,甚至是和整个世界分隔出来。
昔年自由的香港成就了他。
无论是影坛还是歌坛,香港的舞台都没有辜负他的才华和天赋,当然,还有颜值。他最终如让各种所唱,成为不一样的花火,惊艳绽放。无论外界对他的评论是妖冶也好,是柔情也好,他都是最真实的他自己。在他的歌中,他曾经一再歌颂过这种找到最真实自己、开心做自己的快乐。
当然,香港的自由也伤害过他。
无论是歌坛还是影坛,种种恶意的中伤也刺痛过天性敏感的他,他曾经因此罢唱,曾经因此伤心、难过,面对伤害,很多时候,他都选择用沉默回应。
他曾经用他最大的善意包容过这个世界。
他参加各类慈善活动。80年代他将香港及海外演唱会所得的部份酬金捐赠当地的儿童协会。1996年末至1997年初,张国荣在举行个人演唱会前,以私人名义捐出一百万元予儿童癌病基金。还有很多的深沉爱意,他都只是低调地在表达。
他最终因为抑郁症发作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依旧有很多人对于抑郁症不理解。事实上,跟任何其他疾病一样,每个人都有生病的可能,有治愈的可能,也有病发的可能。
张国荣的大姐张绿萍证实其死亡真相是抑郁症病发:“抑郁症是有两种,一种是Clinical Depression,因为脑部里面化学物质不平衡了,是生理上的(内源性的);另一种就是大家明白的有不开心的事导致的(外源性的)。张国荣是第一种。”
陈太说,张国荣在坠楼前那一两年都很痛苦:“他得病的时候自己并不知道,直到后来这个病开始有了一些病态反应……你无法想像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他一直在看医生,他没有办法接受他有这个病的事实,因为他什么都有,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怎么这样的一个人会有抑郁症呢?不能想象,别人都不会相信的,怎么可能?”然而抑郁症可以侵袭任何人,张国荣也没有幸免的特权,他也曾积极地面对疾病,但不幸仍未能根治。
大学上文学课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分析文学人物,说一定要把典型人物放到典型环境中去设身处地的感受,这样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人物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而最忌讳的是用所谓的马克思文艺理论、用固有的条条框框将这些人物一一圈住对号入座。我深以为然。
我们一直习惯根据媒体的报道、个人的主观判断去给某人贴上标签,出于某种传统的认知,将抑郁症和暗疾联系起来,将自杀与懦弱联系起来,却忘了将心比心地去感知一个人在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和悲悯、他的敏感和坚持。
但事实上,拨开这些贴在身上的标签,拨开那些光鲜亮丽的光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爱和善意的人,一个也会生病也会痛苦的人,而最重要的,是一个不顾别人非议和有色眼镜,坚持不断追求和坚持自我的人。
在他花火一般的短暂一生中,张国荣始终追求自我。这种执着,返照出整个时代的喜与悲,爱与痛。哪怕只是延后十年,关于同性恋的认同,关于抑郁症的理解,虽然依旧有歧视和误解,但也比以前要好很多。但张国荣没有运气得到足够的祝福,却通过坚持做自己,推动了这个社会的宽容和自由。
有人在他那听到的是动人的嗓音,有人听到的还有动人的灵魂。——他通过声音传达的是对自我的追求和坚守,是对每一个独立个体的尊重。他启蒙和鼓舞了很多人,在这个自我意识越来越觉醒的时代,还有了布道的价值和意义。
我常常怀念张国荣那个时代的香港,那个给我们的童年带来无数欢乐的童年的香港,它让我们的童年不只是新闻联播,让我们看到了《新白娘子传奇》、看到了《阿飞正传》、《英雄本色》,看到了金庸的《笑傲江湖》,听到了Beyond的《海阔天空》,听到了张国荣的《我》。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80后的我,所有对于自由的粗浅理解,都是基于香港。
那个时代的香港为什么值得怀念?是因为那个时代,很多普通人都能像花火一样绽放,都能不被扭曲和压抑,都能在各自的限度内做自己。是每一个个体,每一个发光的个体,他们共同镶嵌成香港这样一颗东方之珠。
我们应该庆幸,它曾经闪闪发亮过,它曾经也照亮过我们,自由的种子撒下,在它生根发芽的时候,听一听张国荣们的歌,看一看张国荣们的电影,能让我们更坚定和茁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