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猫
书生与猫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所破败的村子也曾经繁荣过……
我打小就随师父四处游历，一年前师父去世后，我依旧保持着游历的习惯。
前天我在客栈喝酒时，忽然听到店小二和一名糙汉子，谈论城西的村子。
起初我也并未在意，不过后来我听到从那糙汉子嘴里说出了一句“紫色水晶珠”。
我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许是太激动握杯的手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以至于杯中的酒都洒落了几滴在桌案上仍不自知。
我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背上包袱就直奔“那个村子”。
村子距离小镇数百米，正午的日头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也不知为何离村子越近，日头越足，我的前胸和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走进了村子，当我看见眼前荒凉，破败，就连杂草都未有得土地时，我讶异极了。
这，这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糙汉子口中三年前所说的繁荣的村子呢？
我带着满心的疑惑，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一边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有人吗……”话音刚落，我下意识拍了下脑门，这个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
“你是谁！”一道醇厚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我听说这里有一枚紫色的珠子？”
“哦？”男人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睨着我。
许是男人的的目光太过骇人，我竟忘记黏腻汗水带来的不适感。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来找珠子的？”
男人不再看我，只是把头抬得更高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太阳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未等我接茬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三年前我是个穷书生，为了能高中状元我没日没夜的念书，只可惜我一次又一次落榜。我记得那天下了场大雨，大雨把我的衣衫都染湿了，我撑着家中唯一一把油纸伞来到父母的坟前。”
“我从天明一直跪到了黑夜，我好像忘记了时间也感受不到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似的。突然森林深处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我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循着声音，一点点靠近，借着月光我看清一只受伤的猫咪正在和一只野狗厮打，我竟有些想发笑，不知是替着猫惋惜还是替自己惋惜，我朝着它喃喃:‘你这么弱小，怎么可能打的赢它，真是不自量力。’”
“我的话音刚落，那只受伤的猫就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我，它的眼睛很漂亮是罕见的紫色。我的心突然一紧，鬼使神差般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木棍朝着野狗扔去，野狗遂不及防被木棍砸个正着，我趁着它受伤之际，继续扔木棍，也不知扔了多少，终于我看见野狗夹着尾巴逃了。”
“许是投的太过用力手臂都有些发酸，我低头看了眼虚弱的猫，转身欲走。”
“可是下一秒，我就感觉到脚踝处有一股暖意，我再次低下头那只猫正用它的脸蹭着我的脚踝，看到它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弯下腰把它抱在怀里带回了家。”
男人突然哽咽了一下，半晌又徐徐开口:“如果我要是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带它回家。”
“什么事情？”
书生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痛苦之色，我望着那双眼睛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书生抿了抿唇继而又说:“那只猫很乖巧，在我家养伤期间不吵不闹，更加不会打扰我看书，所以渐渐我也习惯它在我身边。那是某个燥热的日子，我趴在窗边听着树上聒噪的蝉鸣声，我想着近日有婴儿在夜里无故失踪，胸口就烦闷不已。”
“后来也不知是谁说是猫妖把孩子吃掉，村子里的村民听到后怕极了又是找道士又是找除妖师，可惜这些人来了后都未能把猫妖抓到。”
“那后来呢？”我再一次打断他的话。
“后来我们每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五日后有一位道士突然出现在我们村子，他说能帮我们把猫妖捉住。”
“村民们大喜，忙问道士有什么好计策，道士说只要把村子里所有的猫抓来杀掉，并且挖掉它们的眼睛炼制成丹药服用下去就能对付猫妖！”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对，可是村民们却被道士蛊惑的一意孤行。他们连续抓了七日，我闻着空气中作呕一般的腥臭味，一连几日都未吃下去饭。当白晃晃的刀坎在猫的脖子里时，我听见它们凄惨的哀鸣声，一下胜过一下……”
我听到这里不仅为那些可怜的猫惋惜，更为轻易相信无良道士的这些村民惋惜！
“当村长把所有猫的眼睛交给道长时，道长却勃然大怒！他看着那些眼睛嘴里不停说着:不是，不是！怎么没有！不可能没有！”
“村长不晓得为何道长突然魔怔了，问他怎么了，可是道长却一把抓住村长的衣领问:为什么没有紫色的眼睛！为什么！”
“村长直摇着头说，并未见过紫色的眼睛。道长突然一掌拍死了村长，村民都吓坏了，四处跑开！”
“道长，一边大笑一边说:紫瞳我知道你就在这个村子里，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把这里所有人全部杀光！道长就像地狱中的魔鬼在我们村子大开杀戒，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中甚至恨起那个叫紫瞳的！”
“我希望他快点出现，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带走！我正在祈祷时，突然被道士发现了！道士一把拽起我，霎时，一张可怖的脸在我眼前越放越大。”
“他越靠近我，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越来越重，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大气都不敢喘！我知道死神已经向我招手，因为我看见他对我笑了，我不停地抖动身子，巨大的恐惧压的我快要窒息！”
“道士冲着四周大喊:紫瞳再不出现我就把这个人吃掉！那一刻我多么期待那个紫瞳出现！许是我的祈祷奏了效，下一秒她果然出现了。”
“紫色的纱裙从天而降，她的脸上虽蒙着面纱但是那双紫色的眼睛却让我有种熟悉感。”
“哈哈哈，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放了他还有这里的村民！”
“紫瞳，只要你把眼睛给我，我就放过他们！”
“史琮，你一路追我到儿不就是想要我的千年修为，好达到你成仙的私欲吗！像你这样满手染血的人根本就不配！”
“配不配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猫妖说了算的！别废话，快把你的眼睛给我！要不然我让这些人全部死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有一些不希望她把眼睛给道士！我知道这个道士他不是好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我对紫瞳大喊:不要听他的！他会杀了你的！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道士大怒，单手掐着我的脖子，他的手稍稍一用力我就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看见紫瞳满脸焦急。下一秒我见她葱白的玉手便伸向那双好看的紫色眼睛，我的心随着紫瞳的动作剧烈地疼痛，我的耳边充斥着道士的大笑声还有村民的哭喊声，唯独没有紫瞳的声音！”
“紫瞳握着手里的紫色眼珠，对道士说:放了他！”
他说道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我细细的听着，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我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等他继续往下说。
“道士闻言轻轻一松手我就躺在了地上，下一秒紫瞳把紫色眼珠丢给我并且掏出腰上的佩剑冲向了道士。道士见状轻轻一跃便直冲天际，紫瞳追逐着道士的背影也冲上天际，我的目光紧追随着他们。可惜，由于距离的原因我的肉眼凡胎也只能看见两道一紫一黑的光相互碰撞，他们打了三天三夜，最终消失在了天际……”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紫色水晶珠子，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子闪着紫色的光，我静静的看着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吸进去。
我对他说:“这个珠子，是个邪物，你应该把它交给有修为之人！”
书生垂着眸道:“这里面是紫瞳的千年修为，它很温暖不是什么邪物，村里的孩子也不是紫瞳吃的，是那个道士！他为了诱紫瞳出现，竟然把一切嫁祸给紫瞳！”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对着我大喊:“紫瞳不是邪物！你们根本就不配拥有她！”
我知道他已经陷入了魔道，掏出怀中的黄符贴在他身上:“其他的村民是被你杀的吧！你的心早已被这个珠子所吞噬了，你已经不是人了！”
我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他身上，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他的面目越发狰狞，他痛苦的捂住头，跪在地上。
“求你了，杀了我吧！”
我闭上了眼，不忍心再去看他的模样，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村民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被这对珠子噬了魂。
我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一掌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就那样直直的倒在血泊中……
我从他手中捡起那对珠子，珠子果然向他所言很温暖。
突然从掌心传来一段记忆涌进大脑。
“爹娘，我回来了！爹娘，你们怎么了？你们醒醒啊！李叔，张婶，你们为什么要死我的爹娘！为什么！”
“是你的爹娘偷了村长的银两，你可别怪我们！”
“胡说！我爹娘，怎么可能会偷银子！你们胡说！”
“你爹娘已经承认了，为了让你进京赶考才偷的银子！村长本意不想惩罚他们，是他们自己觉得羞愧，才双双撞墙。”
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各种片段，红灿灿的火光，孩子和女人的哀鸣声，还有成百上千被剜了眼的猫的尸体……
我知道这是书生的记忆，我也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积压在心底的恨一旦有了导火索就会像爆发的岩浆“嘭”的一下就炸开了。
画面一转，一位白衣长袍的书生站在一片火海前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他的身后是成堆的尸体……
我想叫书生停手，我想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我不断挥舞着双手，我跑到书生面前，我想夺过他手里的剑，可是我的手竟然穿过他的身体，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惘然……
结局已定，我，只不过是个四处游历的陌路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