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飞花令”
早饭后,我正在熬中药,手机响了,是微信视频的声音。
“肯定又是顺顺,又要跟奶奶PK。”我猜测到。
把灶火调小后,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没错。是顺顺。他最近掉了两颗门牙。只见他顽皮一笑,马上就露出了“没牙豁子”。
安安在旁边像一只小兔子,蹦蹦哒哒。今天顺顺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毛衣。插肩,领口和肩膀上围着菱形图案。安安穿的是一件嫩绿色卫衣,胸前有一个乳白色图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哥哥小时候的衣服,不过几乎没怎么穿,就变小了。好像是专门留给妹妹的一样,穿在安安身上,尤其合适,配着春天的葱笼,又多了一层贴切。
“奶奶,PK,飞花令!”顺顺在视频的那头叫战。我自知不是对手,也别无选择,只能应战。
“好吧!”我说。
“谁先开始?”顺顺问。
“让安安先起个头”。我说。
“还是我来吧!”顺顺说。
“也行。”我说。
顺顺以一首“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开局。按照我们的比赛规则,上一个人背一首诗,结尾的一个字,下一个人必须对上。具体说就是,接下来的一首诗必须含有那个字或者它的同音字。但有一条。前面背过的诗,无论参赛哪一方,都不能重复使用。也就是说,一首诗,只能出现一次。
他以“小”结尾,我以“少小离家老大回”来对应。我以“来”结尾,他答以“葡萄美酒夜光杯”。如此接龙下去,等到他背出“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被“簪”给憋住了。虽然知道李白的《月下独酌》中有“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可以对上。无奈背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往下就思维凌乱,不知所云了。第一局,我只好认输。
第二局,我以“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开始。过去,顺顺曾经在这个“乔”上失手过。没想到,人家回去做足了功课。上次从哪个地方跌倒,人家这次从哪个地方爬起来。他张口来了一首“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就把我的子弹给拦截了。他以“只有香如故”结尾。我则对以“故人西辞黄鹤楼”回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方拉开架势,谁也不甘示弱。十数个回合下来,我的思路开始卡壳。机会终于来了。在我背出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之后,顺顺因为一下子想不起如何接“茫”。我提示“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他不会。他老爸提示“天苍苍,野茫茫。”他摇头说没学过。沉吟良久,他只好认输。估计这次回去,他又该准备带“茫”的诗了。
第三局,又轮到顺顺出题目。他背出了:“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诗。因为顺顺的诗是以“刀”结尾,那么我必须背一首含有dao音的诗。可以是刀,岛,道,到,捣,稻等等,都行。此处,我背的是《枫桥夜泊》。最后一个字是“船”。顺顺立刻接上一首“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立刻以《游子吟》的“慈母手中线”回应。结尾一字是“晖”。他对以“古来征战几人回”。如此一来二往,就像拉锯一样,来来回回。经过最近两个月以来的对垒,顺顺已经逐步摸清了我的家底。当他的面前有好几个选项的时候,他总是先捡我会的诗背。这样,我能用的诗就越来越少。他就像胡同里赶驴一样,最后把我逼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要么是前面用过的诗,不能重复使用。要么是有些诗句我会,但是整首诗,我很难连贯起来。第三局,一首以“浪”字结尾的诗难住了我。第四局,我输在了“边”上。第五局,我又输在了“船”上。因为,顺顺目前已经准备了十几首带有“船”的诗。其中有很多,是以“船”结尾的。他总是故意在引导我把所有记忆中带“船,穿,川,传”的诗句倒空之后,继续穷追不舍,猛打猛攻,让我束手就擒。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比赛以4:1宣告结束。(规则是谁先赢四局谁胜。)
整个比赛过程中,安安始终跟哥哥一伙。哥哥忘词的时候,她提醒哥哥,但奶奶忘词,她不提醒。有时候见奶奶急得抓耳挠腮,安安忍不住刚想说话,就被哥哥一个眼神,踩了刹车。我很不服气。嫌没人帮忙。他们兄妹俩异口同声,说让小猫提醒我。即便有时提醒,他们俩要么故意说一句前面出现过,已经“过期作废”的诗句。要么说一句,我压根就没背过,不可能会的。总之,他们的帮忙,更大程度上是看热闹,犹如美国二月初对中国的抗疫援助,只图隔岸观火,不会落实到位。
好在,天下的奶奶都是盼着孙子赢。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赢了,便是奶奶赢了。少年强,则中国强。孙子孙女强,则家运强。得孙子者得未来。
飞花令也好,诗歌接龙也好,都是奶奶的“寓教于乐”。奶奶知道,唯有年少时背的诗,才能烂熟于心。等到我这把年纪,老来背诗,纯粹是黑瞎子掰棒子。大脑的存储器已经是吐得多咽得少,存不住货了。再背,也是徒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