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琐记：清芳浅酌

入小区的路口又摆了许多的盆栽花卉，告诉人们腊月了，该带点花草装扮装扮过年的气氛。卖花的夫妻耐得烦，一货厢的花木全搬了下来。午后飘起毛毛雨，花摊并没有要撤离的意思。走近，明显感觉潮湿空气里的缕缕芬芳吸入肺腑。

我不会养花，甚至看到熟人朋友晒自己的花养得多好开得多娇，我都心生惭愧。因为花们在我手上总是断断续续地枝叶枯萎，暗香离落。摊开双掌反顺看，也还不难看的一双手怎么看都不像藏着摧花之毒呀。那么，只能靠断断续续地买入延着小院的一点绿一点香了，刚入手时，我也可拈花一笑。

绿萝，杜鹃，望鹤兰，水仙，都曾是我芳缘浅薄的旧友，每每看到，仍是喜欢。

最先吸引我的却是红掌。大红大绿，叶的阔绰油碧让我想荷，极喜爱的荷。但荷在秋天里就仅留得满池残章听冷雨了，且盆栽的荷特别少，我只在南岳大庙的一处偏殿的门口见过，硕大的黑陶缸养着，一泓清水下可见褐色的烂泥，出污泥而不染的惊艳在古色古香长廊里动人心魄。许本就是佛门之花，许是渲染了梵音清韵，初秋时节，荷依然碧玉年华，白色的花将那重隔世绝尘的笃定开到极致。再就是记得席慕容文字里说后院有六缸荷，整个夏天此起彼落开得轰轰烈烈。要过年了，荷自然也是冬眠在心底。爱乌及屋，眼前的红掌似缩小版的荷。花瓣与叶片形状同，且均如荷叶蜡质而厚实。花抽开在层层绿色之上，佛焰的黄色花蕊增加了它的天然造型，适合“婷婷”二字的花不多，荷与红掌皆是。红掌红火喜气，暖洋祥瑞，放在客厅挺适宜的。

平日里并不喜欢过于热闹的色彩或氛围，它聚浓烈踊跃，却总觉得少了清雅和持久。就像妆容精致妩媚的香车女子总不及街巷穿小白鞋背双肩包只点绛唇的女子秀丽美好。她轻步向前，暖色的围巾，剔透的胸针，她偶尔抬头看天空的眼神里，微微一笑，只给自己。她必是职场的女子，有自信当底气，才如此可盐可甜。

但，红掌我还是要搬回去。流俗的生活是生活的绝大部分，无论是平常日子还隆重时节。

还选了一盆杜鹃。杜鹃是属于小时候的花海记忆，老家的后山一到春天，雨后的南坡北坡，全是粉红的大红的杜鹃，天上霞也不及它的明艳，真的是阳光灿烂，水波温柔。如今的盆栽花，可以任性地开在任何时候。隆冬，杜鹃含苞待放。我问摊主会开出什么颜色，还加了一句：千万别给我说它叫七色杜鹃。

哪能开七色呢，那不是骗三岁小孩吗，只开粉红色的。摊主老板娘回答我的样子笑成一朵花。

有人真告诉过我会开七色。前年入冬，先生带回一盆杜鹃：七色杜鹃，你守着点，过年会开。过了正月，它还依然如故，没有要开花的意思，花苞也没。春天，它显得有些悲伤，叶子不但没长新的，还开始发黄。杂草倒是不请自来，繁盛地长满一盆，充当护花使者。

我终于将这盆草请出了院子。晚上和先生说起，他从沙发上蹦起：不可能死，马上会开了，我花了一百三十八元的七色花，你傻呀！我站在门口看他在院子外的绿色大垃圾桶内翻，手电筒的光和他的头一起跌进桶内，笑得肚子疼。

我相信眼下的杜鹃能开花，因为纺锥形的小花苞打好十几个。我也知道它开得远不会有故乡山坡的杜鹃那么鲜妍润泽，但我要求不高，能瘦瘦地开几朵就好。

现在的人多提倡和倾向让个性更张扬，追求更淋漓尽至，不管不顾才快意。我还是喜欢克制一点的生活，对细小的美好，我也心存满足，仰慕。

我打开车尾箱，花摊老板夫妇先铺好一片红色塑料膜，再将我选好的花放进去，还不停地交待我注意事项，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暖人。我带走欲开的花，不确定能养到满庭郁香，但已许自己花前月下，清芳浅酌。

美，其实是一道光，或凌冽或温柔。你抓不住的，手心触到，亦空无着落。感受到了，便不虚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