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小姨

2018-03-01  本文已影响0人  更秋

      春节期间,因为姐姐的两个女儿白天黑夜的跟着我姨姨、姨姨的叫,闹腾不休,逼着我开启了“行走的故事机”这一功能。当年读了那么多书,似乎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

      看到她们终于安静下来一脸童真的听我讲故事,恍惚之间,我总能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花棉袄的女孩也是这样仰着头,静静的听着,听着……那不是故事,是小姨在台上唱的花鼓戏。

      筒锣鼓拨,唢呐笛箫,边歌边舞,边演边唱,花钿彩衣翻飞,胭脂红妆媚人……上唱下和,场面紧凑绵密绝不亚于任何一个高级场所的音乐会,精彩之处还有人鼓掌吹口哨连连喝彩,好,好,好……小姨身量苗条,体格柔软,有些青衣旦角演唱得非常缠绵悱恻,催人泪下。印象中班主总喜欢给小姨排些苦情的戏目,记得最为清楚的是一次在外婆家附近,有一个老人去世了,他们家的长子跑来找小姨的班主,安排小姨代女哭孝,曲目叫什么十八哭灵。因为是有些源源关系的远亲,那家人再三来说,小姨不得已接下了。那一场哭戏小姨用尽功力,哭唱到眼睛肿胀如桃喉咙嘶哑失音,那家的人披麻戴孝跪了一地,随着小姨哭唱一顿一和,场面悲怆哀绝,只记得时年七八岁还不懂人生悲喜站在灵堂外等小姨的我,不知何时,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小姨和她的第一任丈夫结识于戏班也因戏班而离散。据外公回忆,当年那个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的穷小子拐跑了他最乖巧懂事的小女儿,等着提亲的踏破门槛,十八岁的小姨大着肚子回来,外公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的同意了这门亲事。小姨喜欢带着我去戏班,戏班冬季里年前后天天接活,不是红事就是白事,很少接开集,庆生,乔迁之类的杂活,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尽是些热闹场面。农忙的季节,班里人手不全,很少接活,小姨和姨夫便回家种那一亩三分薄地,倒腾些瓜果蔬菜换口粮。

      一年暑假因为想从自己家农活中解脱出来,便央求小姨把我接到她家去过暑假,那期间瓜果桃梨没少吃,其中滋味业已忘记,却清楚记得有一次清晨,天还是灰蒙蒙的,小姨和小姨夫就开了三轮车拉着一车玉米去集市上卖,那个集市较远,只能早早些起来。小姨催着我们回去睡觉,我却看到她乌青的嘴角,眼眶还有雪白手臂上的红色斑痕。我看到表姐也盯着看然后盯着我一语不发,眼神冷酷到把我想问的话噎回肚子里。

      表姐告诉我小姨和她说过,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小时候不解还非要死磕,问表姐

“那我有罪吗?”

“有罪”

“什么罪?我不杀人放火不偷抢什么罪?”

“说不上来,反正人一出生就是有罪的,人活着被打了骂了也不能哭喊抱怨,这都是赎罪。”

      长大了我不止一次翻过圣经去查询答案,答案我没有找到,但长大后渐渐明白表姐说的那是“原罪”—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之罪,人活着被“家暴”并不是“赎罪”而是对命运对暴力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为了儿女。

      小姨夫总嫌弃小姨结婚生孩子之后不顾家,还不要脸面的站在台上唱啊跳啊,总是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扯不清道不明的……脏水泼的多了他自己都信以为真,忘记自己也是来自那里,曾经那些炙热的爱和滚烫的誓言转瞬即忘。表弟坎坷成年后小姨铁了心要离婚,就算被小姨夫半路截杀恐吓百般阻挠,就算被外公嫌弃丢人拒之门外,就算被村里女人谩骂侮辱门风不正,还是在一群戏班姐妹兄弟帮助下,逃难般的分居两年后完成起诉离婚,那时小姨看着一直软弱可欺,内心深处依然还有着强大的力量。

    小姨和他的第二任丈夫曾经恩爱。可能因为受够了第一任丈夫的欺虐,第二任丈夫是一个温和朴实到有些木讷的老好人,比小姨年长许多却很会照顾人。小姨听厌了那些女人背后的指三道四便和她的第二任丈夫去了一个陌生县城,开一家服饰店,白手起家,辛苦打拼,那段日子虽然艰辛却很安宁,送嫁了十八岁的表姐,后又帮表姐带带孩子,偷偷去参加表弟的婚礼。可是,好景不长,对于小姨命运真是严厉苛刻,那些空中楼阁般的好日子随着小姨第二任丈夫的哥哥去世戛然而止,那个老实温厚的男人为了继承一份家业,一声不吭的接受了他的兄嫂侄子,把与他同患难的半路夫妻抛掷脑后不管不问。半路夫妻在那个从一而终歧视离婚的大环境里本就是默默的自成约定,互相扶持对抗周遭的不公,如果有一方率先做出了背叛的事情,又能奈何,无可奈何,只能离去……

      对命运的驱使无可奈何的小姨选择了她的“宗教”,选择了彻底的消失在所有亲人的视听范围内。那些疯狂的教会兄弟姐妹们和她有着不相上下悲惨的经历,给她丈夫无法给予的爱和支持,让她成了最坚定最狂热的信徒。她也许终是寻到了心灵的归宁,得到了精神的解脱,在那条看不见的漆黑道路上越行越远,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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