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忘忧花
阴阳两隔忘忧花
我呀，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只是他永远停在了二十岁而已。
这是我到地狱后听到最暖心的一句话。
一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遭的环境变得非常陌生，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听过往的行人说，这里是地狱。
我死了，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原因，我试着翻阅自己的记忆，却发现脑子里昏昏沉沉，就像是被细线连起来的珠宝断了一样，很混乱。
等我静下心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地狱和人间好像没什么不同，路边吆喝的商贩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二十四号，过来登记一下。”坐在椅子上拿着水笔记录资料的判官对我招了招手。
二十四号，这应该就是我在地狱的名字。
判官仔细的审查了我一番，一边说着一边写着：二十四号，二十岁，男，死因是可避免的意外。
“什么叫可避免的意外？”我有些疑惑。
“可避免的意外就是你完全可以避免掉的意外，但是你却自己选择了承担，这种死亡是被登记为自杀类的，这也是你记忆残缺的原因，在地狱里自杀死亡的人是不会被允许投胎做人的，因为你对生命的不尊重，所以只能带着无尽的疑惑直至泯灭。”
判官没有给我再发问的机会，挥了挥手，我就被两个鬼差带了下去。
二
在地狱里，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工作，尤其是和我一样的戴罪之人。
我被分到了孟婆那里，帮她熬汤。
孟婆是个记性很好的老太太，和我生前所想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可我看不懂。
“您好，孟婆婆，我是刚被鬼差分配过来的二十四号。”
孟婆扫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熬汤。
“别叫自己二十四号了，怪难听的，你生前名字叫凌风。”
“凌风？婆婆您知道我的过往？”孟婆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我十分好奇。
孟婆指了指锅底的火炉：“加点火，火小了汤就不好喝了。”
我抱着庭院里的木柴一根根的往火炉里填送，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向孟婆询问一下过往，可她好像并不愿意多说。
孟婆的眼睛像是可以窥见人心一样，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有些东西忘了可能才是最好的，一啄一饮自由天定。”
“可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自杀，我觉得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你看你手里的木柴，是你亲手把它送到了火炉里。你说是你害了它葬身火海，还是因为它本身选择的成长就是为了让火更璀璨夺目呢？”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木柴，孟婆的话我不懂。
孟婆接着说：“你熬完三碗汤之后，如果还想知道，到时再来问我。”
孟婆的汤永远是现场熬制的，来一个人熬一碗汤，用孟婆的话来说，她的汤是世界上最好的汤，虽然苦涩但总比有些回忆来的甘甜。
在我到孟婆这里的第三天，我成功的熬制出了第一碗汤。
喝汤的人是个生前鲜衣怒马功成名就的将军，他端起汤一阵豪饮，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扬长而去。
孟婆看到我的疑虑，开口解释道：“他每一百年会来一次，这是第十次了。”
“孟婆汤不是可以忘了所有记忆吗？”我还是有些不解。
“有些刻在心里的记忆，是会复苏的。他曾经深爱过一个姑娘，后来为了虚名负了她娶了公主。余生全是悔恨，最后郁郁而终。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是常客，因为他总是留了一口。”
“我还是不懂。”
“慢慢就会懂的。”
第二碗汤给了一个文弱的诗人。
诗人年轻的时候也曾仗剑天涯，那时候他所有的诗歌全是快意恩仇。直至他遇到了一个歌姬，一向洒脱的诗人变的柔弱很多，没有任何理由的沦陷，这就是感情。
可对于歌姬来说，诗人只是一个过客罢了，任凭诗人如何倾诉衷肠，歌姬只是淡淡岔开而已，后来诗人的诗歌慢慢变得自怨自艾。
最后原可以中榜状元的诗人，沦为了私塾老师，穷极一生也没忘掉歌姬。
诗人喝汤的时候很果断，一饮而尽。
孟婆让我翻过来汤碗，没有一滴汤水滴落，孟婆笑了：“你懂了吗？”
“不太懂。”
“没关系，会懂的。不如我让你去看看你的人生。”
孟婆的眼里藏着一丝温柔，她说可以让我以鬼魂的身份去往人间一天，但回来的时候要喝了第三碗汤。
“可我现在关于生前的记忆接近为零，就算是回到人间，又有什么用呢？”
“没关系，这是你的生前所有信息，看完之后再做决定。”
孟婆扔给我一本书，关于我的生前。
三
原来我的可避免事故是因为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本可以跑掉的我在最后关头用力把身体在发抖的女友用力推开以后来不及躲避。
真好，她安然无恙。
想起了所有的我飘荡在这个曾熟识的城市，街上广告牌上的日期告诉我我离开人世已经三年了。
跟着记忆里走过无数次的路，我来到了她住的地方，确切说应该是我们曾计划的婚房。
她是个冷冰冰的人，对我还稍好一些，相恋五年我很少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可就在刚刚我看到她的眼睛泛着红红的痕迹。
我试着问她为什么在哭泣，可鬼魂的声音是没办法让人类听到的；我又尝试用双手抱着她，可双手就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她的身体。
徒劳无功的我就呆呆的站在了她的身边，才发现桌子上摆放着我和她曾经的合影。
可能是错觉，她突然回头看向我的方向，然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打开了日记本写下了一句话：他离开了第三年两个月了，可我觉得他还在，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闻到了他的味道，一种让我安心的味道。
她还在想着我，我有些感动且开心。
接着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
“我呀，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只是他永远停在了二十岁而已。”
“我说了，我没兴趣去认识新的人，我不是单身我有小风。”
“他没有，他还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看着她决绝拒绝的语气，说实话我很开心，她还爱着我一直都没有把我忘掉，可冷静下来以后的我知道我和她注定是不可能了，别说陪伴她走完余生，就是连最简单的一个拥抱我都给不了她。
我闭上眼睛联系孟婆：“婆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和人类沟通？”
“每个投胎转世前的人都可以给人间的人托梦。”
“可是，我是个不能投胎转世的人。”
“还有个办法，不过……”孟婆有些欲言又止。
“婆婆，拜托了。”
孟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可以让你和她见一面，不过这样的话，等你回来的时候第三碗汤可是要喝的干干净净，洗刷掉所有回忆之后，你会被鬼差拉去忘川河，从此魂飞魄散，人间地狱都再也找不到你。”
我愣了一下：“灰飞烟灭吗？”
“对，你想清楚。你已经为她死过了一次，何必这样呢？”
我思虑了好久，轻轻点了点头。
“婆婆，那就拜托您了。”
“唉～”随着孟婆的一声长叹，我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四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我变成了一个道士，坐在我对面的恰好就是她。
“大师，上次拜托您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凌风的魂魄。”
她好像也在找我。
我闭上了眼，说：“他现在投胎转世了，人死了就了无牵挂，阴阳两隔，你还是不要这么牵挂下去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她竟然有些抽泣。
我习惯性的准备扮个鬼脸哄她，手刚抬起，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悬起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索性的是她低着头没有在意。
我试着安慰道：“我曾托鬼差探查过凌风的消息，因为他是救人而死，阎罗王给他记了大功，在地狱只是报了个到就被安排投胎转世了，据说还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
可能我编谎话的技术太差，她听了这些反而让停在眼眶里的泪流了出来，我最害怕的就是她的眼泪。
“你应该为他开心。”我的安慰很苍白。
她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泪，强打着笑容对我说：“那谢谢你了，大师。”
我急忙说：“没事，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新生活，如果你还念着他就说明他的尘缘未了，对他的转世也不好。”
“嗯，我知道了。”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失落。
直到她推开门离去说了最后一句话。
“小风，谢谢你。我会试着忘记你，我爱你。”
我揉了揉鼻子：“还是被认出来了吗？”
五
等我回到地狱的时候，孟婆示意我去熬第三碗汤。
这是我熬的最慢的一次，足足熬了三个月直到孟婆告诉我她的消息。
“被你附身的那个道士传来了她的信息，明天她就订婚了，那男人很帅气，人也很好。”
“这样吗？”
真正等到了结果之后，我反而有些恍然若失的感觉。
“婆婆，汤熬好了，我能不能再拜托您一件事。”
孟婆掩着鼻子躲开我舀起来的汤。
“什么事，你说。”
“等我进了忘川河泯灭之后，您能不能托那道士代我祝她幸福。”
“嗯。”
得到孟婆的首肯，我拿起汤碗一步步走向忘川河，路很短。
六
孟婆捡起了忘川河边的碗，低声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又一份互相欺瞒的感情，可却如此的真诚。”
阳间，小道士根据孟婆的指示来到了两人的订婚宴上，送了一份孟婆采摘的忘忧花作为贺礼。
“他祝你幸福。”
“他呢？”
“他走了。”
“投的是个好人家吗？”
“听孟婆说是个顶好的人家。”
“谢谢。”
收过了回礼的道士告别以后，问孟婆：“他真的投了个好人家吗？”
“忘川河里藏天地，天地就是最好的人家。”
订婚宴上，她看着手里的忘忧花对着宴席上的人说：“谢谢你们，工资晚会我会统一转给你们。”
对着‘未婚夫’伸出手说：“谢谢。”
“不客气，我们都是专业的演员，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这是演给谁看呢？”男演员把无名指的戒指取了下来。
“给它看。”她举着手里的忘忧花说道。
忘忧花，生于忘川河，食人间真爱成花，取人之魂魄为枝，念生死离别扎根，可解百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