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六·七·云翠仙）

山西人梁有才，在济南做小买卖为生；奋斗多年，依然无妻无儿无田产。

这年四月，有才跟着村民去泰山祈福。

山上游客众多，不乏年轻女子。

有才就在茫茫人群中相中了一个漂亮女孩，彼时正跪在庙里烧香。有才蹭到身后，跪拜时装作膝盖无力，伸手去按女孩脚踝。

女孩起初没在意，收脚往前挪了一步。

有才暗喜，凑过去又摸了一把。

女孩回头瞪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出庙门。

有才起身追去，见她搀着一个老妇缓缓下山，便轻声跟在身后。

少时，老妇说道：“这次参拜碧霞元君，可是个大好事！保佑你找个如意夫君，不奢望他是豪门子弟，能跟你白头偕老就知足了。”

有才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不要豪门子弟，那就是要我呀！于是上前毛遂自荐。

老妇敬他是头社牛，也做了自我介绍：姓云，住在西山四十里，家中仅有此女，唤作翠仙。

有才笑问：“天快黑了，母女二人如何赶路？”

云母应道：“翠仙的舅舅住在山下，正要过去借宿一晚。”

有才见她如此坦诚，又把话题扯到找女婿这件事上。

云母问女儿意见。

翠仙答道：“这人一没福气二没德行，嫁他过不上好日子。”

“不能够，我诚恳做人、踏实做事，坚信勤劳改变命运，跟着我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有才指天跺地，对着山巅一通起誓。

云母被他诚意打动，亲口许下这门亲事。

有才大喜，当晚跟着母女去山下借宿。

次日清早，有才先回家中筹备。

捱到黄昏，云母方才送来翠仙；四下打量，家里除去有才也就剩承重墙了，不禁摇头感叹，临行时讲道：“这种条件怎么过日子。等我回去，给你送些财货。”

明日，果然来了十几个仆从，各自带着衣食器具，堆满了整间屋子。待安置完毕，众人纷纷离去，只留下一个女婢侍奉起居。

有才何曾这般富裕，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买卖也不做了，整天跟着无赖吃酒耍钱。手头的钱花完了，便回家里偷首饰。

翠仙屡劝无效，索性放之任之，只顾着看护自己的财货。

这天，一个无赖来寻有才，无意中瞧见翠仙，险些惊掉下巴；出门后假意数落：“家里藏着千金，却总向我等哭穷！”

有才一时摸不着头脑。

无赖笑道：“你那媳妇美如仙女，送给富户为妾，可换百金；卖到青楼作妓，可得千金。千金在手，岂曰无财？”

有才茅塞顿开，嘴上虽不言语，心下却盘算了一回又一回。当晚回到家中，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一口一句“没钱”；见翠仙不接茬，转而叱骂女婢。

翠仙怒道：“行了，别演戏了。明天找个富户，把女婢卖了！”

有才摇首叹息：“唉，女婢值几个钱，卖她又有何用？”

翠仙笑问：“怎么着，还想把我卖了？”

有才摆手呵斥：“你当我是什么人，再穷也不能卖媳妇啊！”

翠仙敛容说道：“就这么定了，给我找个富户，好歹过几天安稳日子。”

有才暗喜，口中嘀咕“从长计议”，转天却搭上一个太监，领回家中验人。

太监瞧见翠仙，顿时心花怒放，当场交付定金，约定三天后拿钱领人。

当晚，翠仙讲道：“自从嫁到你家，我一直没回娘家。今晚你陪我回去看看。”

有才应许，陪同翠仙赶奔西山。

子夜时分，二人走入一套大宅，内中灯火辉煌，装饰极尽奢华，车马、奴婢不计其数，可见非富即贵。

有才边走边想：第一次来这，没想到咱娘这么有钱，还卖啥媳妇，就在这过日子吧！

谁知见到云母，翠仙立刻变了脸色，手指有才厉声叱骂。

周围奴婢义愤填膺，齐声附和：“这等贼子，不杀何为！”

有才大惊失色，连忙跪地哀求。

云母喝止众人，摆手叹息：“梁有才，你天性懒惰，偏又不肯悔改，闹到这般地步，也是你咎由自取。今日也不难为你，去罢，以后不要再来了。”

有才磕头如捣蒜，生怕错过这泼天的富贵；再抬头时，发现自己跪在峭壁之上，宅院、奴婢、车马通通不见踪影。

正没奈何，几个猎人途经此地，将他救了上去。

有才失却富贵，如丧考妣，终日魂不守舍。

三天后，太监前来要人。

有才无计可施，只能赔上所有家产，只带一把利刃出门。饿的急了，便到街上乞讨，受尽旁人脸色。

有人劝说卖刀换钱，被他一口回绝。

终有一日，永强遇到劝他卖妻的无赖，借谈话之际，举刀杀之。后被官府收押，惨死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