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有事可乐
我想我是出了名的爱喝可乐。
下午两点出门,顶着武汉八月份的招牌大太阳走到小卖部,从冰柜里抽一瓶藏在里头的冰可乐。可口可乐零度,500毫升。老板趴在柜台后头看剧,黏在屏幕上的眼神撇向我,嘴角咧出一个笑来:“天天喝一样的,你不腻啊?”我没说话,只笑了笑回应。
天气热得邪门儿,上个月还叫得嚣张的蝉也没了动静。大风扇发出机关枪似得嗡鸣,直把实验室粘稠的空气来回搅和成一阵阵打旋儿的热浪,缠得人不知道要怎么办得好。刚买的可乐热得流汗,抹去瓶子上的水珠,扭开瓶盖儿,刺啦的一声把身边翻滚的热浪撕开一个小口。咕嘟两大口顺着喉管滚下,莽撞的气泡横冲直撞刺激得眉眼都皱巴起来,这才总算清醒了些。风扇的嗡鸣声太大,师兄几乎是用喊的:“看来你很喜欢喝可乐啊,每次做实验都来一瓶。”连忙又灌了几口,然后跟着师兄师弟一股脑钻进实验室了。
都说理论和实际应用之间隔着一条河的距离,我想工科行业就是连接二者的桥梁吧。造桥的事业听起来高精尖,照进现实里却是脑力和体力一样不能少。上一秒还在讨论基尔霍夫定律,下一秒就到处拧螺丝找扳手。尤其是到了做复杂实验的时候,只能去没有空调的车间摸爬滚打。好在有可乐喝,有实验做,日子也没有很难熬。
一同做实验的有师兄和学弟。我与师兄是同门,自然熟识,学弟是另一实验室抽调来的,与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我们调试硬件,师弟负责烧写软件进去控制实验,硬件方面稍作改动,学弟就要再烧一次程序才能开始做实验。现场调试总有出乎意料的现象发生,大多数时候只能反复试探问题的根源,这里拆个芯片啦,那里焊个电阻啦,做起试验来没完没了,每次我们哄着都学弟,再做一组,再做一组!有时候进度催得急,一天的时间一下就窜过去,看着窗外的天逐渐染上云霞的红,再褪成夏夜的黑,恨不得把24小时就出来扯一扯,延长一会儿时间。这时候学弟会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我们,小声问一句:“晚上还做实验吗?”我和师兄总是相视坏笑瞬间就把学弟安排得明明白白:“晚上继续来做实验,学姐请你喝冰阔落啊。”学弟马上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坦然接受做实验的命运。虽然大夏天的车间环境不敢恭维,但是遇到问题大家一起头脑风暴,然后立马动手去做,也能收获不少乐趣。实验间隙大家随便坐下来,天南海北瞎聊一通,灌几口可乐任凭碳酸气泡冲掉这恼人暑气,回过神来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大多数时候,做实验还是很开心的,但不是今天。
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和你说,她对你有了心结,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十年时间里我们从没吵过架。我们两的友谊像是天上的月亮,远看是亘古不变的漂亮,实际上坑坑洼洼折射着从别处借来的光。这对我来说是一场毫无防备的偷袭,像是个落魄剑客,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喊道:“出来啊,和我光明正大比一场啊。”得到的回应只有自己逐渐衰减到破碎的声音。
只是紧张的实验进程不会给我喘息的时间,或者说这种时候有事情来填满我的时间反而是种救赎?今天的装置异常温顺,昨晚还在折磨实验现象的那些小症状突然偃旗息鼓。很快,十六组实验全部完成并存档,甚至没有一次中断。师兄和学弟诧异于实验的顺利,我按往常一样把数据存进电脑,点开数据文件夹,什么都没有。退出再点进去,整个U盘的数据全部被清空。我愣愣地看着屏幕,做不出任何反应。转过头望向师兄和学弟,他们两满眼迷茫,显然也没搞清楚状况。学弟有些慌张:“别急,要不我们再做一组?”我不想说话,努力挤出一句:“大家先休息吧,不要错过晚饭时间啦。”
车间空荡荡的,只剩我和蚊子大家族相依为命。我静静坐着,平时最讨厌的风扇吵得恰到好处,它发出的噪音让我无法连续思考,也就不至于沉溺在情绪的陷阱里。压垮人的往往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某一瞬间的崩溃。天气很闷热,我下意识地去找我的可乐,找不到,哪里有什么可乐呢。
学弟推门进来,诧异于我还在车间,没过一会儿又推门出去了。
“呐,你的冰阔落。”
学弟学着我的语气塞给我一罐饮料。是一听不太冰的可乐,也不是我平常喝的零度。按下易拉罐的拉环,瓶口泛着一丝白烟。学弟不知道,有糖的可乐和零度可乐不一样。一样的甜味,零度可乐的甜是干脆的,而有糖可乐带着点酸的回味,也没有那么冲人的气泡。一大罐可乐不歇气得喝下去,被车间里的大风扇一吹,酸得人眼角发胀。我和学弟说:“重新来过吧,再做十六组。”学弟说好。
我有过一个老朋友,她说她送过很多本长安乱给别人当生日礼物,自己没有留下一本。后来她过生日时,我买了一本长安乱送给她。这本书的最后说过这么一句话,米豆。像喜乐一样,都是愿望。
可乐又何尝不是愿望呢,若世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至少祝你有一二可乐。